正当这临淄王李隆基自信满满地到城南的玄都观进香的时候,设于宣政殿西廊、月华门西侧的中书省里,却有一位身着紫袍的粉面官儿,这时候正气得摔茶盏。
“这不老实的贼竖子,难道连过节都消停不下来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宗楚客,这位随着中宗李显重登帝座而青云直上的大唐宰相,刚刚坐到书省当值厅堂的坐榻上,便听闻传事官员奏来临淄王李隆基居然亲去玄都观进香的消息,气得顺手就将没喝一口的青瓷越窑茶盏摔了出去。
看着相爷发这么大的火,中书省廨署里随着宗楚客当值的众官员一时不知道所为何事,但是一个个都不自觉地缩起了脖子,生怕是自己有什么事情再惹恼了这位当今帝后面前的第一红人。虽然都是同署为官,但是这些官儿们都太清楚这位宰相爷是个什么脾气了,真的要是惹恼了他,别指望着他会估计什么同僚之情,搞不好掉了脑袋连怎么回事都不清楚呢。别说是自己这些小虾米了,就连同列相位的其他几位宰相如唐休璟、韦巨源等人,见了宗楚客发怒的时候也都连大气都不敢出。
刚刚禀报李隆基消息的那个奏事官儿,更是双膝一软就瘫倒在了宗楚客面前,额头上的黄豆大的汗珠已经一滴一滴的渗了出来。在这中书省衙门里当差,表面上看着光鲜,但其实就不是人干得事儿,简直就是提着脑袋干革命呢。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但是伴着这个宰相爷却像是伴狼一样,一年多的时间,宗相爷面前的奏事官儿已经斩了三个,简直比上前线打仗的死亡率还要高。刚才的那句“贼竖子”,奏事官儿还以为宗楚客是骂他的呢。
看着哆嗦成一团的奏事官儿,宗楚客厌恶地摆了摆手,立马有侍卫进来拖走了这个累赘货。眼前清净了点儿,但是宗楚客的内心,这时候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背靠在坐榻背上,宗楚客烦恼地闭上了眼睛。
又是李隆基,这个相王李旦的第三子,在宗楚客的印象中从来就没有消停过,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李隆基半年前突然从潞州别驾任上回到兴庆坊临淄王府,诡称养病,但是宗楚客从各方消息得知,这个临淄王名为养病,实则是在广结文武官员,而且最近似乎和羽林军、大内的宦官们也在暗中交往!这样的苗头不能不让人提防再三。这时候听见他居然又去玄都观进香,分明就是在收买人心,这让宗楚客心里更烦恼了。
其实就是结交些朋党在这王公贵族中也算不了什么,宗楚客他自己也有一帮亲近的官员,更何况是这些皇室贵族了,但若是别的亲王,宗楚客也犯不着如此闹心,唯独这位临淄王爷,宗楚客可是头疼不已。
在相王五子中,这三郎是个朝野知名的年轻亲王,偏偏这个武太后,当初革唐鼎,大杀宗族的时候,只要是稍微有点不凡的宗族几乎杀光殆尽,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放过,就留下了这个隔代的孙子。临淄王年少的时候就英明神武,被称为有太宗遗风,才干远在他的父亲相王李旦,伯父当今皇帝李显之上,而且还有中兴之志,向来对韦后专权就颇有微词,正是因为如此,宗楚客才对李隆基的一举一动如此敏感。
而且从刚才奏事官员的口中,宗楚客还听到了一个名字:李璐,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居然是西华法师成玄英的弟子,这让宗楚客有点始料不及。西华法师的名头不仅在道门异常响亮,当今朝野许多大臣对这位道教泰斗级的人物也是推崇备至,如果是让李隆基和这个西华法师的弟子搭上了钩,事情可能就有点麻烦了。
靠着榻座上躺了一会,心里却越来越烦躁,说什么都静不下来。榻座的正对面,鎏金承衣钩上挂着的正是他宗楚客那华丽耀眼的的紫色朝服,以及彰显宰相官威的佩刀、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刀子、火石袋等七事。按制度规定,当值朝官应当身着朝服,并且要将这些挂件都佩带在身,以示唐官威仪。不过宗楚客却是例外,这一身行头足足有十来斤重,穿挂着它们上班,对于宗楚客这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啊,身为大唐右相,他宗楚客在廨署穿着居家的服饰,自然不敢有人说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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