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斑白的老人忽然一愣:“小朋友想要杀我?”
倒也不曾惶恐,这惊愕似乎也是发自内心的。
“装模作样。多少年前做过的亏心事,到现在竟然忘了吗?”拄着剑,白昂着头,厉声质问着对面的老者。
“某平生随遇而安,五十余年,致力为生民立命,虽未有建树,倒也没有做过亏心事,小朋友何出此言?”
这世界上最令人气愤的,莫过于你的杀父仇人,直到十余年后真的被仇人之子找上了门,竟然忘了曾有这种事。
“十余年前,你于种子岛联合深海杀我父母,这十余年间我四处追查,我一日也不敢忘记过这种事。事到如今,你竟然说没有?”
“杀你父母?”老者反问了一句,借着月光看了几眼老白,而后低头似在思索,片刻之后,出声问道,“你可姓周?”
“正是。”
忽略了老白的岂止是不善的“正是”两字之后,老者从容而缓缓的回答道:“我这一生,终究是没有做过亏心事的,不过你父母,是我杀的,倒也不假。”
白气得肺都炸了:“虽然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我那个父亲,但我也知道,家里难得一见的他是在外海为了人们拼命,我听你说话,倒像有些读了些儒家著作的老叟,你说为万民立命,我父母在外海为万民立命,你却勾结深海杀了他,如今却还说没有做过亏心事?”
“杀你父母,算不得亏心。你父母确实有取死之道。”
“哦?”白拄着剑的双手颤抖起来,连带着整柄有名都开始叮铃叮铃的响起来,但脸上却仍尽是冷漠,“取死之道?说来听听。”
“你父母联手做了不正义的事情。”
“不正义?我父母做了什么得意冠上不正义之名?且不说你说的不正义就是不正义了,那些同在种子岛上曾经保得一方平安的各国提督,他们又错了什么?”
老者叹了一口气:“小朋友,在解释之前,我先问你,什么是正义?”
白从土里拔出了剑,稍作休息,虽然伤还在在身,但挥刀的力气终究是足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老头子的言行:“你的归你,我的归我,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么说倒也不错。你的归你,我的归我,恩。可是你父亲拿走了某些人应该保留的东西,违背了天地之间的定理,所以该死。”
“可笑,我知道年纪大的喜欢胡思乱想的都尊崇那孔孟之道,你想说的保留的东西是什么?你把那些坐在垂堂里笑看前线拿着刀剑拼命争取一个未来的人当做宋朝的武官?你想提升那些文官的人的地位?拜托,现在已经是共产主义了,不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时候了!”
参军十多年来,受上方诸多傻逼的压制所积累的苦楚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你误会了。”老者摇了摇头,“你此番找我来,就是为了找我议论这些?你父母做过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我如何知道?”白眼神冰冷,状若噬人,“我刚知道该和父母沟通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那我便不能说了。”老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大概是想起了白究竟是什么人,脸上竟带有几分怜悯。
竟然是一份我是为了你好的样子。
“世上疯子多达千万种,像你这样的极品真是不多见。你说我父母违背了正义,却又不将之公布于众,这就是你说的正义?就算我父母犯了错,也应该告知天下,哪里错了,指出来,一条条,一列列,逐条累加,堂堂正正,最后处死,这才是正理,却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随意审判的,更何况你勾结深海杀我人类同胞,还敢妄称正义?”
“我没有勾结深海”老者语出惊人,但后半段却更加激起了白的愤怒,“我固然有错,却并不亏心。但错终究是错,所以这时候便轮到你来审判我了。而你父母的事,终究是错的,但事急从权,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
此刻老者仍然中正平和,但直到日后,白才知道这个事急从权,指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这就是你的正义?仅凭着心中好恶,便给我父母加了一个恶人的头衔。莫说无罪,就算有罪,也应该在光明之下审判,正义,是自己的归自己的,你不可以巧取豪夺。但我父母的机会呢?你是不是巧取豪夺了什么?”
白的声音渐渐嘶哑。
“不过是你们一个人的正义罢了!如果你真是正义的,我这十多年所受过的苦,又该找谁结算?”
老者闭口不语,白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人们总是把对自己有利的事称之为正义,明明做了亏心的事,不仅不承认,还挂着天下皆醉我独醒的念头,以为自己很高尚,直到付出代价的时候,还有一种殉道的快感。世间的疯子千万种,你偏偏是最低低贱的那种。像你这种人,就应该被拉出去,在白日的阳光之下,接受人们千万的苛责,而后以最最卑微的死法死去才对!”
看着老者亭子里的半壶酒,白眯起了眼睛,小心藏好的杀意终于开始在这不大的庭院里肆意蔓延:“而不是在这里喝酒。”
老者又摇了摇头。
或许老者心中纵有万般济世之由,此刻也被白的各种抢白推了回去。
面对一个直接造成了其成为孤儿的曾经的孩子,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而真相,却不能为人诉说。
于是老者只能问。
“你想在阳光之下审判我?”
白将刀提起:“自是。”
“我年轻时,也算是心忧天下,想借着这个政府,为人民做些好事。可直到深海出现,我才发现,作为一介文人,所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多。而且,此事牵连甚广,在阳光之下将我审判,自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我手里有刀,也有证据。不然你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那是因为,”老者微微一笑,“我觉得你不会放过我。”
电脑面前,借着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观察者现场的情况的王辉目瞪口呆中。
无声的图像让他有些抓耳挠腮。这种上演在身边的十步杀一人,或者千里杀一人真的不多见,也许台词会很精彩。
然而就在事态刚刚开始萌芽的时候,王辉突然发现,自己所编写的程序发出了警告。
“后门程序?我已开始竟然没有检测出来?轻敌了,这地方的安保怎么这么厉害???”
数行二进制的编码文字从飞速敲打键盘的王辉面前经过,直到王辉惊讶的喊叫出声。
“天!必须要联络他才行!”
但当王辉想要联络拿刀指向老者的老白时才发现,这附近除了摄像头之外,并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工具。
那部手机坏了,蓝牙耳机也是……
月光之下,白举着剑,静静的凝视着老者,远方,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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