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深夜。
几米见方的山顶上,
还是个少年的周晨光坐在镇守府的最高处,从容的放下了自己的双腿,荡着根本荡不开的秋千。
夜晚的风有些粗暴,十五岁的他开始咳嗽起来,双肩剧烈的耸动着,如同不断崩塌的山峰。
目光移开的手帕上,红色的血迹,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也算看得清楚。
将手帕折成了方块,然后顺着风丢了下去。
飘飘荡荡的布片被封吹开,带着血迹,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不去看便可以当做不存在,这是一种逃避。
在这个年纪,完全可以被叫做小白的知道。
他抬起头,看着看不到几颗的星星,心想。
今天就不要去想了吧。
毕竟今天,是除夕啊。
不,现在已经是初一了。
以一个初中生的年纪一头撞进海军学院,两年毕业了他纵然拎着两把双剑撞破了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年轻的。
在这本该一家人团聚的时刻,继承了父亲的镇守府未满一年的他,第一次在外海之上过年。
名为黑暗的迷雾在这座岛上漫无目的的散布着,寒风中,小白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等待着自己被冻僵或者冻死的那一刻。
只是等来的是一个坐在他身边的身影。
欧根拧开了保温杯,倒了一杯递给小白——这东西还是两人一起在海军学院生活时买的。
“每日早晨要和一杯热水。”欧根的声音和表情一样看似冷漠。
“不用这个样子吧,新年了起码也休息一下。”一张少年脸的小白僵硬的脸上挤不出笑容,“又不能怪你。谁知道在我父亲死后,就会有人向我投毒呢。正常人也不会检查自己家里的杯子有没有无法检测出来的怪异病毒吧。”
虽然小白说的是安慰人的话,却显得踌躇,显得有些软弱。
欧根不说话,只是递过了杯子。
而小白也只能接过来。杯子的温度烫的小白的手有些痛。
小白没有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每天清晨的一杯热水放在自己的床头,自从自己中毒之后已经成了欧根每日的必修课之一。
而舰娘的夜视能力夜视很好的。
“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一下。”捧着杯子,低头看着因为身处关岛所以夜晚里也没有水蒸气的杯子,再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离开家好久了。
“我不是人类。”欧根的回答简洁明了。
因为不是人类,所以不用过人类的节日。
“可是你比人类可靠多了啊。”深深地做个深呼吸,侧着耳朵,想要听一听寂静的夜晚里有没有时光的流转的声音。
只是听到的只有风的吹拂声。
“最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我爸妈扔过来给我添麻烦的,所以对你的态度很是傲慢和无理。现在呢,你是这镇守府第一舰队的旗舰,偶尔我也也会想,如果生活突然没有了你,应该会可怕到让我忘记我是谁吧。嗯,不论是谁,如果再突然失去一个,我一定会觉得很可怕吧。”
没有搭载感情模块,只能自己一点一点学习各式各样的应对方式的欧根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找不到这个时候该说的话。
“陪我说说话吧。知道今天我为什么突然跑了出来吗?”
“夜晚的风对身体不好。”
“我也知道夜晚的风对身体不好。可是那又如何呢。谁还知道我能活多久。今天可是新年的第一天,记住啊欧根,人的一生啊,总要去做一些任性的事情的。我任性的讨厌我的父母,任性的讨厌过你,任性的加入了外海,继承了老爹的一切。嗯,其实我是知道的,我是害怕的。”
“一个小孩子,还没有做好准备,突然就要开始承担起以前自己看不起的父母承担的责任。跑到一堆成年人里面,每日拼命的坐着不一样的练习,背诵法理,挥动铁剑,从吊车尾到顺利毕业,之前让人看不起,后来也让人看不起。”
“之前让人看不起,是因为不过是个小屁孩能做些什么。后来让人看不起,是有人认为,这样小的孩子之所以能毕业也不过是因为上一辈的关系而已。”
“我是知道的他们怎么想的。高个子们看我的眼神已经清清楚楚了。可是那又如何呢。世界上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的父母都死了,自己的仅有的亲人也不想再见了。你看,我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哪里不能生活呢?怎么样不能生活呢?”小白摊开了双手。
“我这样劝自己,为什么不能看开一些呢?但事实却不是这个样子。我心里想得更多的是,我想成为正义的伙伴,我想活的更幸福一些,为什么不能给我多一点仁慈和关怀,你们都不懂我,口口声声说我是个垃圾反而被我抄在了前面。”
“但我也知道这样带着一些上帝视角想着这世界的自己其实是因为胆怯而傲慢。但我对这世界还是抱有偏见。为什么上天对我这么不公平,本来就见不到的父母双双死亡之后,我还要用这副身体继续活下去?”
“有时候也会这样想啊。”水温已经差不多了,小白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已经够了,停下来也无妨,休息一下吧,反正人生无法平顺的向前走。没准蹲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到自己喜欢的花朵开在自己的脚下。”
“然后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脚下的花朵一口把我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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