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当空,两股庞大的气势悄然而起,惊涛骇浪一般向对方压迫而去,山风自生,吹起了两人的衣袍。落叶、尘土打着卷,随风而起,若海中的一个个细小漩涡,在两人间不断旋转。
丁台湃的右手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双眼直直望向祝名榭的双眼,神情转为肃然:“听闻你自出心裁,十多年只练一剑?”
“晚辈幼时握剑在手,就感觉剑乃杀伐利器,而杀伐需纯粹,故而在快剑门的剑法基础上,去除杂糅,取其精纯,总结出一刺,多年只练这刺剑,晚辈以为只要这一剑快到无人能避开的地步,就是大成之时。”丑陋重剑向前拄在身前,祝名榭毫不相让地与丁台湃对视。
他站处虽比丁台湃要低,不得不仰视丁台湃,气势却一点也不弱,即使姿态如此,那双鹰目依然像是盯着一个猎物,纯粹、锐利,没有一点其余的情绪,也没有破绽。
丁台湃岿然叹道:“一般人练武,均是先练秘籍上的套路,以前人的武功奠基,再超脱前人,追求那茫茫天道,贤侄天性自由,未受前人束缚,已然省略了他人需要走的路,直入武学至道,当真是让人又羡又妒,只是贤侄的剑法是否大成?”
祝名榭道:“时间匆匆,未至大成。”
他说话坦然,说到自身的弱点也是无比诚实,让人不得不相信。
说完这一句,他吐出一口白气,已将身体的状态调息到巅峰,神态便更加从容:“就算剑法未大成,也未必不能胜前辈。”
语气一般的真诚。
丁台湃晒笑道:“既未大成,如何能胜我?需知贤侄练的剑法是快剑,而我青城剑法也不慢,贤侄的剑法未必快得过我青城剑法,哪里有胜机?贤侄险胜峨眉的青莲道姑,只因贤侄的剑法正克制峨眉的连绵剑势,久未动手的青莲一旦跟不上贤侄的剑速,就只剩招架之力,可是如今却是大不相同。”
祝名榭知道,丁台湃说的是实话。
他的剑法只取一个快字,无与伦比的快,快到敌手反应不及,便能纵横天下。
在多情剑客无情剑之中,荆无命的快剑专走偏锋,诡谲难测。阿飞的快剑则是讲究一个稳字,无有把握绝不浪费半分力气,一拔剑必然是制敌之剑。祝名榭的剑与两者都不同,他的剑不仅快,而且重,以一柄奇怪重剑行快剑的剑法,江湖中从未有人练过如此快剑,是他自创的独树一帜的快剑之法。
荆无命独有的际遇培育出荆无命独一无二的性情,阿飞亦自有自己的性情,从这过去、现在、未来绝不会有相同的个人情性之中生出了各自的剑法。
祝名榭同样如此,他既不与阿飞的稳类同,也不与荆无命的诡谲相同,手中那柄蠢蠢欲动的重剑本就显示出了他皮囊之下之下的肆意、狂放,藐视一切规矩的性情,故而剑法却也走的是堂堂皇皇、野性霸道、大气逼人的路子。若不是他自小就比常人多一股蛮力,未必能坚持苦练这重剑。
峨眉剑法气势连绵,讲究后劲,遇到他这种一出手就是全力的快剑,前几十招自然是招架不能。
但丁台湃不同,几十年的青城剑法修为未必没有祝名榭的剑快,加之深厚的玄功修为还在祝名榭之上,在这场战斗中,还未出手就已经隐隐处在上风。而且丁台湃已有三年未出手过,观其架势,现今定然是要胜过三年前。
祝名榭心中更清楚,其实他追求的快剑永远也无法大成。
如他与丁台湃之间相隔数丈,欲要快到其不能避开,那便只能跨越空间与时间,出剑便到丁台湃的身前,否则就算更近,而他的剑再快,丁台湃也有反应的时间。但这已非人力所能达到。
真正高手的反应绝不会慢,出手也绝不会迟缓,甚至不会比他苦练的快剑要慢上多少,因为他们已经逐渐接近天地宇宙中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
故而他的剑法想要进步,就需另辟蹊径,以这身剑法为基,于荒芜之上走出自己的剑道。
在此听到丁台湃直指核心的话语,祝名榭既没有恼怒,也没有不宁的情绪,神态依然从容,看起来已将胜负都至之度外,一双紧紧盯住对手的双眼微有闪烁,即使没有说话,也能使站在他面前的对手明白他的所思所虑。
过了片刻,他才幽幽道:“晚辈意识到人力有时穷,就算练一辈子的快剑,以人体的极限也练不到超脱天人的程度,也快不过人体的意识,如此便不存在一出必杀的一剑,所以晚辈思前想后,便想创出一门后发先至,破尽天下武学的剑法,不知前辈以为如何?”
话语中没有颓丧,纯粹的只有探讨与请教的意味。
丁台湃亦感到了欣喜,能遇到一个如此探讨剑道的同行之辈,何其难得?
脑中略微回想自己这几十年的所思所得,丁台沉声道:“想要破尽天下武学又谈何容易?到了宗匠之境的大高手,一举一动已无破绽,贤侄想要在这等人物身上寻到破绽,实为一个极难的问题。”
祝名榭双眼忽而变得极具侵略性,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就如一只即将出击猎物的苍鹰:“那便主动逼迫敌手露出破绽,一旦发现,便可一击破之,令对方再无应对的余地……”
丁台湃微笑道:“贤侄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人,其人有一门神奇功法,名为变天击地精神大法,可追溯宿世轮回,一旦被这无数世的轮回动摇心境,就会为敌手所趁。”
祝名榭忽而问道:“前辈说的可是蒙古国师八师巴?”
“八师巴……”丁台湃缓缓颔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忽然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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