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会在某些不定的时间想起一些事情,但也可能转身就又忘了。
那些忘不了的东西,不是记忆,而是已经深刻在了骨子里。
无涯在长白山已经过了四年时间,与其说认命,不如说是习惯了。
人的习惯很可怕,一旦形成,就会忘了原来的自己。
夜是黑色的,但夜里的雪仍是白色。
天地是白色,山川河流是白色,林地和草丛也是白色,就像现在的他,白纸一般。
南珍还活着,活的很好,起码很多时候很开心。仿佛对她来说,这个世界才是过客。
有些事发生了,也是短暂停留,又随时间而逝。人变了,世界变了。
难为她了。
这四年里,南珍体内的毒没有再发作。虽然一直没找到天池老人口中的千年雪参,但他一定用了别的办法帮住稳定了南珍体内的毒性。
那么,那个人呢?
远方的她,是否安好?要不,去看看吧。
无涯知道,天池老人的冰窟是禁地,四年来,他从没有进去过。南珍却不一样。
天池老人为了更好地治疗南珍,收她为徒,教她功夫,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
这个神秘的天池老怪,并不像文鬼说的那么可怕。
两天前,天池老人要和南珍一起闭关,无涯也没多想,除了四处找寻千年雪参之外,其他的时间,就是在雪地里练剑。
闭着眼睛,肆意挥舞。断了的剑,像匕首一样,收割着每一片落下的雪花。
新的一天醒来的仿佛有点晚,是个晴天,日光照在雪地里格外刺眼。他不知道这次天池老人和南珍要闭关多久,但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强求,去看看,只看一眼就好。
马蹄溅起了飞雪,溅起了野花,溅起了溪水,又溅起了尘土,最终落下。
从东北,到河北,再到中原,一路向南。
这已经换了第四匹马了,无涯只怪自己骑术不精,连马儿也跟着受累。
终于到了中原城。好吃来坐酒楼的生意一直很好,但无涯却只是路过,不想停留,不想打扰。他怕自己会因为相逢的喜悦冲散南下的决心。
会再见的,怀山,酒鬼,胖爷,还有大家。
随便歇歇脚就继续赶路吧,身上的盘缠也不够挥霍的。无涯想到,天池老人的冰窟里肯定有很多宝贝,不然怎么守得那么严密。南珍若是有心的话,给他随便带出来几样,也不至于自己的旅途这样寒酸。
无涯正想着出神,偶然发觉有人在动他的钱袋。他一把抓住那只手,只听那个人嘴里嘟囔着:“哎呦我去,误会误会,这位少侠你……”说话的那个人和无涯四目相对,嘴里的话瞬间就变成了:“你大爷的……”无涯也是一惊,但赶忙捂住了说话人的嘴。
此人正是神偷无影田风,现在应该叫做神风无影田捕快。
“别嚷嚷,小声说话!”无涯一边说一边拉着田风向一个窄巷子走去,然后松开了手。
“你大爷的!”田风喘了口气骂道:“想憋死我啊!”
“你这个臭毛病怎么还没改?”无涯问道。
“改了啊,早改了!”田风回答道:“只是背影看你有点熟悉,想着作弄一下,没想到真是你小子!”
两个人看着彼此,终于笑出声来。
这几年,司徒晓静“捕神”的名声已经在江湖上传开来,但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昔日中原城三大恶贼都变成了替百姓惩恶扬善的捕快。
神偷无影田风改名为神风无影,黑心赌鬼张铁山改名为黑心铁手,而采花大盗燕飞虎也改名为飞虎大侠,果然都从良了啊。
燕飞虎的家富丽堂皇,可谓七进七出。听田风说,他光女婢就有二十多个,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田风的意思,若是囊中羞涩,去偷燕飞虎的家最划算。而张铁山虽然有钱,狗改不了吃屎,他的钱十有八九还是在赌桌上。
无涯心想,自己结交的这些都是什么朋友,朋友偷朋友,不耻且下流。
相逢总是不可避免,不如明目张胆把酒言欢。
无涯猜中了,去燕飞虎家并不是偷那么简单。满桌子的菜肴佳酿,燕飞虎和张铁山两个人加起来吃一天也吃不完。
罢了。
这是一场沉默的盛宴。
酒是竹叶青,特意从好吃来坐酒楼买来的,还是熟悉的味道。
三巡过后,张铁山先开口了:“不该问的我不问,只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燕飞虎和田风也在等着无涯开口。
无涯抿了抿嘴,喝下了手中的酒,直言道:“没别的,凑点盘缠就行。我要南下,除了你们,我不想被人知道行踪。”
“放你的狗屁!我就知道张铁山脸黑的跟碳一样,买几壶竹叶青也就罢了,还死皮赖脸的非要我珍藏的女儿红,原来是给你这个狗东西喝!”
又是一阵骂人声,一个红脸大汉一脚踹开门跑了进来。无涯叹了口气,还是躲不过。
无涯看向那个人的身后,还好,没有别人。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落。
“酒鬼师傅,你也来了。”无涯站起身,酒鬼却没有再上前。
相逢的喜悦变成无言的尴尬,但他知道,那些在乎他和他在乎的人,始终没有变。
“才回来,就要走?”酒鬼质问道。
“是。”无涯回答。
“这次走多久,什么时候再回来?”酒鬼又问。
无涯低着头,缓缓地说了句:“不知道。”
这时酒鬼突然冲向无涯,他想要狠狠地地煽无涯一巴掌。
但举起的手始终没有落下。
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对你来说,现在仍不是时候,大家都很好,你也没死就好。”
酒鬼说着便扔了一包碎银子给无涯,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又转身看向无涯说道:“放心吧,去做你的事,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你记着,你欠大家一顿酒。”
无涯看着酒鬼远去的背影,苦笑道:“何止是一顿。”
燕飞虎叹气道:“生离死别,都是何苦。逍遥自在的办法多了去了,你们偏偏都这么矫情。”他拍了拍无涯的肩膀说道:“我说,你这么固执也就算了,也不打算见见司徒么?”
无涯摇了摇头:“下次吧。”
一夜停留,各自无言。
第二天,孤身一人,继续出发。
又不知累坏了几匹好马,陪伴他的只有续起的胡渣。
几经周折,终于到了春城。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