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晓冬阳薄凉日,仰首素面针叶乱。朵朵白云从一片树林飘向了另一片,那巨大的投影显得神秘悠然,好似一股无形的气流凭空出现,而云却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它们汇聚为罡刃,等待着自己被划出无数天然的凹痕。
风,从北境呼啸而至,犹如一个粗鲁莽撞的醉汉,张牙舞爪地怒吼着,向它所能触及到的一切物事咆哮不断。可在一番宣泄后,它却毅然钻进了那冷寂荒凉的石子小巷,苟且偷安于残阳败地间,终日与枯木烂泥为伴。
黑雨月第一天,作为帕瓦联邦四大主城之一的双巢城,非但没有因气温骤降而变得萧条衰微,反倒是街道上已然人满为患。而相较于这种场景,在某个贵族家中,那只原本该梳理羽毛的文鸟却早已冰冷僵硬,绝对不知才死掉一天。
晨光被百叶窗分割为了道道金芒,少年叹了口气,在意识到今天是周末后,便收起心神,扭头再次躺回枕边。野雀们隔着纱窗附耳轻谈,无数冬蚊奔走相告齐聚窗沿,如约而至的秃鹫在空中盘旋,而那只纯白色的文鸟,则正被初阳笼罩全身。
曾经那无数深沉的夜晚,就好似一个个沉睡的婴孩。而躺在床上的我们,则如苟延残喘的病人般,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压抑着所有的神经。青春仿佛是一把被磨得锃亮的尖刀,正对准着心脏,如君王般睥睨着万灵。
歌舞升平、纸醉金迷,是种人生;浑浑噩噩、苟且偷安,也是种人生。但无论如何,这也要比那些只能远远观望,无法参与进来的旁观者强上千百倍。我们总是习惯于用无助的眼光包容一切,习惯一边在赤裸裸的现实世界里苟延残喘,却又一边把自己活成了哗众取宠的角色。
曾几何时,我们也慷慨激昂过,觉得自己今后必成大器,但现如今却壮志未酬、一事无成,每天只会窝在家中无所事事,未来已然黯淡无光。并且为了掩饰内心的焦躁不安,我们常常还要把自己包装得十分忙碌,以为如此这般便能赶上别人,甚至有时还会产生某种前程似锦的幻象。
在现实生活中,许多人既是如此,总是喜欢把自己搞得“废寝忘食”,但其实不过是为了搪塞我们那颗自以为很上进的心,甚至是为了掩盖那早已堕落了的灵魂。巧立名目、编造无数理由,总是习惯性的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以为这样便会让别人有所改观,甚至从此被冠以“天道酬勤”的美名。
可现实却始终冰冷骇人,或许我们只有在历经了一番努力后,才能相信自己真的是平庸异常,不堪造就。至于那些曾把我们击倒过的人,也再无怨恨,甚至躺在原地还觉得十分舒坦。
每一个自暴自弃的背后,均藏着一个无情的施虐者,它可能是我们最近亲的人,也可能是早已习惯了的心安理得,或是信仰的崩塌与人心的险恶。这就像有些人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参与御前会议,满腔热血皆是挽救苍生、脱黎民于水深火热。但奈何贵族推杯换盏,几两麦酒入肠,搅乱了染缸,弄脏了百褶。看書喇
所谓自暴自弃,并不在于智力、想象力或勇气的枯竭,而是当事人已经不打算对这种情况加以掩饰。自暴自弃的最高表现形式,并非自甘堕落或妄自菲薄,而是通过同类人的报团取暖,来升华这种枯竭,甚至赞美这种枯竭、顶礼膜拜这种枯竭。
颓废就是破罐子破摔、就是放肆的不故一切、悠然自得。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会一帆风顺,总是有着或这样、或那样的挫折坎坷。不知所措成了常态,自怨自艾更是稀松平常,沉沦逃避成了许多人的归宿,甚至不乏选择结束生命来寻求解脱的极端者。
但人生却依旧是最为婉美的赞歌,我们之所以忧虑,不过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或关于事业,或关于生活,或仅仅为了争强好胜、不甘寂寞。因此我们一旦学会了破罐子破摔,便会豁然开朗,原来曾经在意的一切,都不过是种自我折磨。
人活一世,能与相爱之人厮守终生便是幸福,能与三五好友推杯换盏、快意恩仇便是幸福。我们皆非神灵,自然无法将一切信手拈来,我们没有锦衣华袍,可也粗布麻衣,耐磨御寒。
人自打出生的那刻起便开始走向死亡,因此在这“等死”的过程中,我们所收获的一切成就、一切辉煌,都将在死亡降临的那刻变得毫无意义。
因此为过去而苦恼便是愚蠢的,因为过去无法改变,只会妨碍我们享受当下的生活。可回想美好的过去却是明智的,因为它有助于减轻我们当下的痛苦,更会给现在的生活修饰润色。但畅想美好的未来,却是不明智的,因为未来总是与痛苦相伴,与未知的风险厮守缱绻。
有多少如今安于享乐的人,从前也奋斗过、憧憬过。也曾有过傲视九霄的凌云壮志,有过快意恩仇的从容洒脱,有过风花雪月的长相厮守,也有过口诛笔伐的不屈不折。但如今,所有的一切皆为过往,残酷冰冷的现实凝固了灵魂,心浮气躁的躯壳滚烫火热。
凡夫俗子如草芥,破烂兽皮裹尸骸。我们一边在这兵荒马乱的世界里强颜欢笑,一边却始终郁郁寡欢,寻不到发泄的出口
。污血满布的疤痕,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糜烂发臭;呆滞木讷的眼神,在繁星皎月下变成了困兽。
我们羡慕着追梦人的美好,但又却连重拾勇气也不敢奢求;我们从未忘记初心,但又却把方得始终高悬于阁楼;我们靠着所剩无几的余温苟延残喘,但却又始终不能释怀前行;我们试着去海纳百川,但却又觉得身边充满了恶意,总是草木皆兵。
在某位著名吟游诗人的自传中曾写道,某些人是有着与学生进行某种情感交流天赋的心灵导师,但他们却选择了埋藏这种天赋。为了避免与学生或自己的同事产生什么“情感交流”,他们毅然选择成为代课导师,在每个学院都只停留很短的时间便悄然离去,只留下冷漠与残酷。
或许我们也根本无法从这一切中超脱出来。过去与现在、精神与躯壳、梦想与实际、今天与未来。似乎选择冷漠并无视一切,要远远比与现实对抗更加容易。看書喇
至于那些拿自暴自弃当成个性标榜的人,就好像在鼓噪着:只要我们越叛逆、越惨烈,便能比其他人更强大。
随着黑雨夜降临,整个帕瓦联邦的气候变得愈发寒冷。这种冷很纯粹,仿佛正快速蒸发掉空气里的所有水分。
双巢城,帕瓦联邦四大主城之一,位于索萨平原北端。如果说秃鹫堡是对外交易的自由领地,铁橡城是孕育魔法师的温床,那么双巢城便是孵化帕瓦联邦铁骑的摇篮。
较于秃鹫堡与铁橡城那种相对独立的关系,双巢城可以称之为寒鸦城的附庸领地,只因其完全没有“自主意识”,大事小情皆要请教寒鸦城。
在这种情况下,御前会议上谈论最多的自然就成了双巢城。只不过在普通人眼中双巢城这么做是绝对忠诚的体现,可在权贵看来,却成了一副谄媚嘴脸。
然而所有人都似乎忘记了一个人,要知道双巢城城主可不是个傻子,相反幼年还曾被称作“战斗天才”。
“大人,听说那些外乡人似乎踏入了索萨平原,您看咱们是不是提早做些准备工作,也省得铁橡城惨剧再次发生。”
亲信仆从一边笑着将空酒杯再次蓄满,一边开口建议道。铁橡城城主与魔法学院院长被当街施以鞭刑,甚至家眷都被砍掉了脑袋。这是寒鸦城传递的信号,更是提醒某些虚与委蛇者尽早打消念头。
“听说今早有谁送来了不少雪蟹,我怎么早餐都快吃完了还没见着呢?你若是无聊的话,大可以去厨房催一催。”
“咱们双巢城始终都是寒鸦城的附庸之地,我本人也永远都是征服者帕里奥格列大人的心腹。不是都已经加强两倍铁骑数量了么,还要我如何?难道叫我亲自去守在城门外面吗?”
“秃鹫堡没有将对方擒获,铁橡城更是暗中与对方私通,咱们双巢城何德何能啊,惭愧,真是太惭愧了!”
“你给我听好了,双巢城从建立之日起就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每年向帕瓦联邦输送更多的铁骑。至于别的事情,还请恕在下有心无力。”
“可怜我并非什么巅峰强者,否则也会去与对方较量一番,说不得还能弄回来个公爵当当。”
只见正与一条鸡腿较劲的胖子闻言抬起了头,他先是用昂贵的餐布抹了抹嘴巴,适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道。
此人正是这双巢城城主,名为米利安,飞熊骑士,荣耀骑士。别看他这副肥头大耳的模样,他可是半只脚踏入巅峰之境的绝对强者。
然而米利安的性格却令许多同阶之人所不耻,只因他本人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作派,似乎除了口腹之欲外,再无任何宏图大志。
亲信仆从闻言摇头苦笑,可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跟随对方四十余年,自然清楚早已见怪不怪了。
“父亲,刚出锅的蒸雪蟹来啦,若是您吃不下了的话,大可以都留给我!”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是个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只见他正端着银质餐盘跑向餐桌,而大殿内也瞬间充满了雪蟹独有的味道。
小男孩名为卡奥,长得与身为双巢城城主的父亲七分相像,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不过卡奥似乎也继承了父亲的嗜好,已然吃成了圆球。
“一点规矩都没有,再不停下来你绝对吃不到一口雪蟹!”
“话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那些犯罪者都快找上门了,难道咱们就真没有什么应对之策吗?小心寒鸦城也将你当众拔光了施以鞭刑!”
美妇人名为蜜丝香缇,双巢城城主夫人,厨艺大师。她虽为中阶战士,可一辈子都未曾与人战斗,将全部时间都浪费在了厨房中。
因此在双巢城内,若说权势最大的自然是城主米利安。可要说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则当属他的妻子,蜜丝香缇。
蜜丝香缇虽然不喜欢掺和到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当中,但却并不代表她就任凭双巢城毁掉。因为这里是她的家乡,远比整个帕瓦联邦更加来得重要。
“你们都先出去吧,也将卡奥带走。”米利安摆了摆手,随即亲信仆从拉着小少爷卡奥离开了大殿。
米利安待殿门完全闭拢后,先是放下了餐刀,适才扭头望向妻子。此刻他哪里还有先前的玩世不恭,眉宇间充斥着强者气息。
他能稳坐双巢城城主之位,并且还深受征服者帕里奥格列器重,又哪里会真是个整天安于享乐的废物。
“据哨探来报,对方一行四人估计不日便会抵达双巢城。”
“只不过我却早已决定对此视而不见,这一是出于双巢城内仅有我一个能与对手匹配的职业者,二则是对方最终必将重返寒鸦城,去营救另外两个同伴。”
“这段时间咱们一切照旧即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方当中那位混血精灵虽为巅峰强者,但却似乎从未凭借喜好伤过人。这也就是说,她很善良,可善良的人大多无法从寒鸦城那里讨到便宜。”
“至于她的三个同伴,一个双目失明、一个双臂尽断、一个始终昏迷不醒。既然他们打算在双巢城内修整修整,那只要安分守己,我也没有主动打破平静的念头。”
“这件事情仅有我与你知晓,而你索要做得便是保护好卡奥那个混球,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话说雪蟹的味道还真叫人着迷,那个来自蟹岛的商人还没完全断气吧?没有就继续处刑,我一定要在双巢城内繁育出一模一样的好东西!”
米利安将真实想法告诉了妻子蜜丝香缇,并且还警告妻子这段时间要照看好独子卡奥。
随即这位肥头大耳的飞熊骑士再次恢复到了那种大大咧咧的模样,一边啃食着雪蟹,一边半开玩笑的说道。
“我呸!你还真就一点脸都不要了呗?什么狗屎计划,弄来弄去竟然让我禁足,脑子呢?”
“只不过么...这也算是个另辟蹊径的办法。但一切基础都要是对方在双巢城内安分守己,否则你就给老娘马上解决掉!”
“至于雪蟹的事情,你就别痴心妄想了。那个来自蟹岛的商人昨晚已然从天空跌落,除非你能与亡灵交流,否则再无任何可能。”
蜜丝香缇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头,但随即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虽然平日里对丈夫呼来喝去,一副母老虎的作派,但她却也最相信丈夫,相信对方所做出的任何抉择。
“别说那些令人烦心的事情了,一会你待我告知护卫队长,从今天起,撤回双巢城内的所有眼线。”
“做人还是简单点好,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那自然就不会被厄运女神盯上,双巢城也自然不会陷入绝望。”
米利安将剥好的蟹肉递给妻子,轻声说道。先前他口口声声说最喜欢雪蟹那种鲜美味道,但最终大部分蟹肉却进入了妻子蜜丝香缇的嘴巴里,这正如他给许多人的感觉就滩烂泥,可唯有那些真正聪明的家伙,才能知晓飞熊骑士米利安的处世之道。
城主米利安与妻子蜜丝香缇继续聊着布姆一行人的消息,而此刻窗外则早就喧闹声四起,新的一天已然来临。
双巢城这个名字的由来很简单,只因在城中存在着一高一矮两个标志性建筑。其一自然是米利安所处的大殿主体,高达三百米。其二则是“雏鹰酒吧”,高约百余米。雏鹰酒吧贴近地面两层皆是贩售酒品的商铺,若是打算在此地买醉,则需要经由升降台抵达顶端。
只不过随着帕瓦联邦的日益强盛,曾经的雏鹰酒吧也不再单纯与酒精相伴。或者说现在来这里的人,更多是为了观赏特色表演,而非仅仅贪杯。
午后的阳光非但没有融化掉残雪,反倒是唤醒了秃鹫群。随即这几十只秃鹫便开始在双巢城上空盘旋,或者说是聚集到了雏鹰酒吧周围。
“听说铁橡城城主前段时间被当众施以鞭刑了?不会真暗中勾结那些犯罪者吧,还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了,甚至他父亲与儿子都被当众斩掉了脑袋!只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城主带头触犯铁律,那今后铁橡城又该如何管制呢。”
“那些事情自然由寒鸦城决定,幸好咱们双巢城没被盯上。话说今天的艺术品种类很多,正巧我才翻建了宅邸,还希望各位能高抬贵手呢!”
“哦?我可不觉得您会拍不到喜欢的艺术品,不过咱们都看重了相同之物吧?如果是那样的话,至少我可绝对不会手软的!”
随着升降台缓缓攀升,一众双巢城大贵族时而话里有话的相互攀谈着,时而又提及克莉丝汀四人的近况。然而他们却皆没有对铁橡城惨剧展露出任何怜悯之情,这并非是他们畏惧征服者帕里奥格列的高压统治,而是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并且还以此为荣。
帕瓦联邦就是这么个奇怪的过度,似乎任何人天生就带着专属标签。这些标签上写着贵族、职业者、商人、学者、普通人、贫民、犯罪者...可真是因为如此,帕瓦联邦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却也是最秩序井然的。
升降梯五分钟后抵达雏鹰酒吧顶层,待金属门开启之际,所有侍者与酒徒皆躬身施礼,似乎不敢招惹这些大贵族。
早已准备好的宽大沙发不断凹陷,只不过某些贵族的手却也悄悄伸到了别人妻子的屁股下。瓶壁上的冰露时而下滑,但这些大贵族品尝的并非什么高雅的味道,而为权势的彰显。
职业者们相互交头接耳,并且还发出了嗤之以鼻的嘲笑。商人们的眼睛里皆是鄙夷之色,可却并未再有任何动作,只感叹自己的财富太过不值一提。普通人突然觉得杯中的麦酒不再香醇,那是醋的味道,酸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既然贵宾都以到齐,那咱们也该正式开始这个月的艺术品拍卖会了。”
“想必雏鹰酒吧的规矩大家都清楚,因此丑话先说在前面,若是过程中有谁违反规则,或者出言不逊,那就必将付出相应的代价。”
雏鹰酒吧老板是个身材消瘦之人,他口中每月一次的“艺术品拍卖会”,说白了不过双巢城的虐囚游戏。
那些囚犯昨晚已然被清洗干净,并且还吃了顿极其丰盛的晚餐。他们身上的囚服被更换成了极具职业特征的衣物,或粗麻布依、或皮甲钢盔、或法师袍、或贵族披肩。
只不过这些囚犯脸上并没有任何笑容,甚至少许人的裤裆已然污秽不堪。他们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那是从百余米高空跌落后惨样,是连尸骨都无法被亲人回收的绝望。
“第一件拍卖品是四名高阶魔法师,他们分别为火、水、风、土,四大基本魔力元素代表,打包价格两万金币,不单卖!”
伴随着雏鹰酒吧老板的声音响起,早已被腾空的酒吧中心区域竟开始缓缓裂开。那是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圆形甬道,凌冽的寒风呜呜作响,云朵化为薄雾。
没有任何迟疑,只见一个贵族老者缓缓抬起了手,待经过一番竞价后,最终以四万枚金币成为第一个“艺术家”。
惨叫声快速消失不见,伴随着那细不可闻的碰撞声,四位高阶魔法师便成了一片血肉烂泥。
叮咚!升降台再次抵达,只见两名酒吧侍者抬着一幅油画走到众人面前。老贵族是这幅画的创作者,摔成肉泥的四名高阶魔法师则为颜料,寒风为灵感源泉。
老贵族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先是凑到这副血腥艺术品旁用鼻子嗅了嗅,适才将一个储物袋扔给了酒吧老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更多的囚犯从百余米高空坠落,沦为了一幅幅恐怖阴森的抽象画。然而雏鹰酒吧内的所有人却都显得平静异常,除了某些外来者的啧啧称奇声外,或许唯有贵族孩童才会心生不忍。
“大家久等了,那么接下来便是雏鹰酒吧本月的最后一个艺术品。”
“这个小女孩的父亲是混血精灵,母亲则为半龙族与兽人的后代。因此其体内同时具有了暗精灵、纯血精灵、半龙族、兽人族,四种血脉传承!”
“别的话
我自不必多说,识货者可以开始竞价了,不懂行的还请闭嘴!”
乌黑色双瞳、柳叶般的耳朵、粗壮的尾巴、牛油果般的肤色。小女孩一脸恐惧的站在跌落边缘,希望能有虽拯救自己。
然而她迎来的并非是任何怜悯,而是一只只不断抬起的手。那些手上套着昂贵的宝石戒指,美丽且冰冷。
“愿神灵诅咒帕瓦联邦,愿你们所有人也如我这般死去,愿死神竞价那些艺术品,愿灾祸快些降临!”
小女孩的泪水早已流干,她没有理会四周的斥责与谩骂,而是微笑着纵身跳了下去。寒风成了她的羽翼,凉爽的触感让她忘却了苦难。
“值!整整二十五万枚金币,这幅画定能保佑我那个才出生不久的儿子健康成长,他未来会成为一个最优秀的帕瓦联邦人!”
某个大贵族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仆从交付拍卖款。喝彩声不绝于耳,雏鹰酒吧内的所有人也再次向其躬身施礼。
然而那个同时拥有四种血脉之力的小女孩,却已然化作了一幅抽象画。大片殷红是她的血液、白色为不甘寂寞的脑浆、晕染开来的空白处则是组织液的神来一笔。
“姐姐,我怎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道?”哈斯塔待踏入双巢城后,百年皱起了眉头。
“克莉丝汀大人...您看要不...”珀耳修斯背着昏迷不醒的六花,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习惯就好了,那是别人的事情,咱们该快点找个地方休息。”克莉丝汀虽然也瞧见了那从雏鹰酒吧跌落的倩影,可却并没有任何反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别说她现在无暇顾及了,就算有能力拯救对方,也并无出手的理由。
没有任何阻隔,没有什么盘问,也没有再遇到麻烦。克莉丝汀一行四人最终抵达了双巢城,但预想中的提心吊胆却并未出现,仿佛这里并非是帕瓦联邦,更像回到了奥古大陆境内。
租下一处小院,依旧是偏僻到近乎于无人问津。克莉丝汀再次将自己易容成了老妇,白天在双巢城内宛如普通人一般采购食物,顺便也希望能打探到关于布姆与格洛莉娅的最新消息。
只不过她的所有魔晶与金币早就在铁橡树学院时院长墨菲斯托拿走,虽然一路上也劫杀了几个商队,但几十枚金币却也堪堪支付了小院租金,根本无法维系同伴们的开销。
六花需要魔晶恢复精力,珀耳修斯需要魔晶重生手臂,哈斯塔也需要魔晶来复原双眼。克莉丝汀坐在长椅上,静静看着贵族仆从将肉食塞进马车里,职业者们也不会去过多留意价格,甚至就连普通人也能买到自己心仪的东西。
克莉丝汀的听力快速衰弱,最终唯有自己的心跳声依旧强劲有力。她很想直接祭出魔杖,所有问题也便迎刃而解。但她却不能那么做,只因同伴们根本无法在承受任何重创。
又是一对帕瓦联邦铁骑缓步而过,克莉丝汀仿佛没瞧见一般视而不见,只不过右手却还是下意识的附在了腰间。
“吃饭吧,哈斯塔照顾一下珀耳修斯。”克莉丝汀的厨艺绝不在六花之下,但作为一个纯粹的素食主义者,她自然不擅长烹饪肉食,甚至是鸡蛋。
秉承着“有东西吃就行”的理念,克莉丝汀今晚端上餐桌的牛排甚至连一分熟都没达到,那种鲜血淋漓的样子估计也就哈斯塔与珀耳修斯会埋单。
至于克莉丝汀本人,却依旧是与水果相伴。虽说神态举止仍然优雅高贵,但就算是珀耳修斯,也瞧出了那份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焦虑心烦。
的确,克莉丝汀从未想过自己某天会因为缺少金币而陷入窘境。这让她开始重新审视整个世界,审视隐藏在自己心底的阴暗面。
绝对不能自乱阵脚,绝对不可辜负布姆的信任,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同伴死在自己眼前。只见克莉丝汀深吸一口气,待再次睁开双眼后,竟又恢复成了一个高傲的暗系大魔导师。
“我打算今晚出去一趟,金币与魔晶,那些都是咱们最需要的东西。”克莉丝汀没有再遮遮掩掩,而是选择将问题摆到明面上讨论。
她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先待六花苏醒后,再计划后面的事情。而在此前,她必须要保证哈斯塔与珀耳修斯活着,否则一切都将再无意义。
因此克莉丝汀便打算趁夜色在双巢城中搞些金币与魔晶,她相信只要自己做得不算太过分,那便自然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不行!若真是因为缺少金币,咱们大可以深入索萨平原劫杀商队或佣兵团,没理由在双巢城内冒风险。”
“至于魔晶方面,我的情况自己很清楚,或者说仅是时间问题,对魔晶的需求并没那么大。”
哈斯塔闻言直接开口反对,他可不是白痴,自然不会让对方平白无故深陷险境。无论从曾经的母虫契约兽,亦或是现在的魂蝶之主,哈斯塔唯一的心愿便是与对方结伴前行。
“俺也觉得这么做太过草率了!克莉丝汀大人,您是一位智者,还请详细说明一切!”
珀耳修斯端坐在六花身边,待好兄弟发泄完毕后,适才也开口否决道。虽然他不及二人的智慧,可却还是能感知到危险。
“我只是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告诉你们俩而已,这是我的私事,而所谓‘私事’,便是谁都无法左右的事情。”
然而克莉丝汀今晚却又变成了一个杠精,她才懒得在这里浪费时间,伴随着遮影术施展,她竟凭空消失不见。
月色给双巢城披上了一件银色纱衣,克莉丝汀先是悄无声息的来到雏鹰酒吧下方,感知起那些惨死的囚犯气息。而后其又折返回了商业区,只见大多数商铺已然关闭,甚至就连城卫都难得一见。
“既然我今晚是为‘私事’而外出的,那就索性弄些好东西吧。”克莉丝汀飘忽不定呃潜入某间商铺里,随即嘴角微微翘起,魔力荧光闪烁不断。
这是一间经营草药的商铺,并且还储存了不少毒虫毒草。虽然这些毒虫毒草不算多么强效,但对于目前的克莉丝汀而言,也显得是种意外惊喜。
克莉丝汀没有将全部洞悉盗走,而是每样只取一点点。这么做既能让自己快速恢复实力,同时也避免了被人发现。
“接下来是金币与魔晶,贵族在我眼中唯一的作用便是如此!”片刻钟后,克莉丝汀离开商业区,转而潜入了贵族领地。
随即,那道若有似无的倩影开始在一栋栋小楼间穿梭。克莉丝汀每处只会盗取一两颗上品魔晶或不足百枚金币。
可即便如此,两个小时下来她也收获颇丰。而直到此刻,她才总算略微对六花曾经的那种行为感同身受。六花劫杀佣兵团,原来并不仅是为了要积累物资,那是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是仿佛化身造物主般的愉悦。
第一缕阳光涌出地平线之际,彻夜未眠的克莉丝汀拖着疲惫的躯体归来。她直接将全部魔晶推给了哈斯塔与珀耳修斯,随即又转身向厨房走去。
“这些魔晶你们俩分一分,并且白天绝对不要外出。”
“没什么事情就别来打扰我修炼,记住,你们俩现阶段的任务仅是守护六花。”
克莉丝汀说罢也不再多做迟疑,便快速返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些毒虫毒草被全部塞进了孕灵瓮,待夜幕再次降临使,克莉丝汀手中也多出了一颗毒珠。
然而因为她选择将大部分魔晶留给哈斯塔与珀耳修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变得越来越精神萎靡,甚至原本白皙滑嫩的皮肤开始干裂,视线更变得模糊不清。
“那个混血精灵似乎很喜欢贵族区呢,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双巢城城主夫人蜜丝香缇倚在窗边,轻声问道。看書喇
原来表面上看似平静的双巢城,却早就在克莉丝汀一行四人抵达前就暗中布置了无数眼线。在这种悄无声息的监视之下,自然无所遁形。
“无所谓,不过就是一些金币与魔晶罢了。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便会自行离去。只不过未来等待他们的,必将是寒鸦城的毁灭打击!”
飞熊骑士米利安眼中寒芒一闪,可却又瞬间消失不见。克莉丝汀先前的所作所为便是其底线,若对方再有任何出格举动,那米利安也说不得要出手将之剿灭。
只不过米利安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不久后的双巢城将迎来一场灭顶之灾,或者说某个他绝对不敢招惹的存在正快速靠近帕瓦联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期间追捕队也曾不止一次来到双巢城寻觅克莉丝汀等人的踪迹,但却每次都无功而返,久了也就不再频繁出现。
因为有魔晶相辅,哈斯塔虽说依旧双目失明,可其左眼虫巢内的母虫却恢复了许多,现在已然不是先前那副病恹恹的模样。珀耳修斯纵然还是双臂尽断的状态,但也已然凝聚出了些许重力系魔力,伤口横截面也隐隐生出肉芽。
最惨的自然要数克莉丝汀,这位高傲了四百多年的巅峰强者,如今竟沦为了全职保姆。白天洗衣做饭,晚上还要经常去贵族区或某些商铺“转一转”,就算如此,她也凝聚出了一颗毒珠,以及恢复了三成魔力。
然而或许是因为连续二十多天神经紧绷的关系,克莉丝汀昨晚睡得很沉,直到天蒙蒙亮依旧没有睁眼。
那是一双清澈到宛如碧泉般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里正倒映出珀耳修斯被灰色魔力包裹,哈斯塔毒系魔力缠身的场面。
白皙滑嫩的小手缓缓抬起,披在其身上的兽皮毯子滑落。小丫头悄无声息的走出了房间,竟习惯性的钻进了厨房里。
“首先要给克莉丝汀姐姐准备菜粥,天气转凉了,多加些奶酪还是很有必要的。”
“再来是盾男与大肥虫子,一个喜欢吃海鲜,一个喜欢烤牛骨髓。不过早餐就只有培根煎蛋,爱吃不吃!”
“最后是布姆哥哥,今天给他做什么口味的肉羹呢?山椒吧,喝进肚子里既能御寒,又可以感受到人家的一片心意。”
随着六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缕缕饭菜香气也开始在小院内弥散。半个小时后,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餐桌,三个同伴也早已醒来。
“布姆哥哥一大早上去哪里了?不会还在茅坑里拉屎吧?”
“格洛莉娅那个臭丫头呢?难道还让我去请她来吃早餐么!”
然而六花放眼所及,只见珀耳修斯双臂尽失,哈斯塔双目凹陷。那唯一看上去还算正常的克莉丝汀,似乎眉宇间也挂满了疲惫之色。
她没见到布姆的声音,也没听见格洛莉娅的嘲讽。有些无法理解,似乎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似乎......
只不过房间里的这份死寂仅维持了五分钟,随即只见六花发出一声惨叫,整张小脸瞬间惨白,双眼也被星瞳取代。
她想起了所有事情,己方一行人在多日前抵达帕瓦联邦寒鸦城,可才没住几天,便引来了一众巅峰强者围剿。
最终布姆哥哥被擒,格洛莉娅那个臭丫头更是被迫归于血茧形态。而自己也因同时与三位神佑骑士对战,最终陷入昏迷,直到今天早晨才再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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