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他一时间答不上来,向晚主动圆场,跳过了这个话题。
『可我还要接活儿干,总不能……饿肚子。』
『再说我也不会打架。我爹娘常说,打架不好。』向晚补充道。
看了一眼满地的瓜子壳,李结巴再一次解开腰上的布袋,交给向晚说:『这些给你,都是平日里老爷们吃剩的,我给存着。』
向晚咽了口唾沫,没有立刻接过,只是低头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布袋子。
『我叫李结巴,今年十五岁,本地人,家住柳荣镇李家厝东巷六十一号。这一片基本没人不认识我,只求你帮我看三天。这三天的工钱归你,我再额外付你两天。五天加起来刚好一个钱。』
听着李结巴加快的语速,他能感受到李结巴心里的急切:『那要是有人闹事怎么办?』
李结巴一听,忽然眼笑眉舒,随即解释道:『你放心,但凡有赌客闹事,那些看馆手脚比谁都利索。红馆的规矩,谁摆平的事儿,馆主那,谁就有赏钱,可轮不到你出手。』
向晚斟酌一番,觉得他的话前后矛盾,又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发现并不像在说谎,于是问道:『既然都能摆平,那还要我去做甚?』
『抓千!』看着向晚的眼睛,李结巴充满信任,干净利落地答道。
『抓千?』
『对。他们眼神不好,所以我才找你。』
向晚的眉角抽了抽,叹了口气,道:『别闹。我对玩法一无所知,哪怕他出千了我也不知道,何谈那些个抓不抓的……』
『不!你可以的……相信我!』说完,他径直将还装着大半袋儿瓜子的布袋放在向晚的腿上,又从腰间解下一块腰牌递了过去:『这是红馆的腰牌,戴上他,你就是红馆的看馆。放心,馆里管饭!三天后,我一定回来……』
话音刚落,也不等向晚同意。李结巴便自行离开了。
独自历经两年多风雨飘摇,成长了一些的向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找到了一份看馆的工作。
『我只想当个木匠……』看着李结巴离去的背影,他叹了口气。
大概算了算,按照这两年多存的钱,如果能在『红馆』长期供职,再加上手头的木匠活,估摸着再有一年多时间,十四岁成年时,他应该就能筹齐买坟地的三百个银钱。
说不定这是个机会。
他收起自己找活计的牌子,将李结巴给的腰牌别在腰间,打听了一个大概的方向,便嗑着瓜子朝红馆走去。
『哪怕只能干三天,也能赚一个钱。何乐而不为?』
『况且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赌场什么样呢。进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想到这,他心里忽然松快了许多。
未几,移步到了红馆大门前,这建筑看上去就像个酒楼,上下三层,却比一般酒楼客栈大了不少。
一只脚还未踏进去,向晚便听到里面冲天的喧嚣大喊声,似乎门口挂着的深蓝色布帘子都要被那巨大的音浪冲上天去。
按住有些浮躁的心情,他小心翼翼掀开帘子进了门。
果然,里面是一片从未领略过的天地。
除了成群拥挤的人,各类赌具碰撞的声音,骂娘声,祈祷声,屏息后爆发的呐喊声,有如人间地狱。
向晚有个职业习惯,每完成一件木雕,都会对着自己的作品发好一阵子呆,仔细研究检查木雕的神态是否不够完美,不够自然,是否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故此,他进门以后目光所至,并非桌面上那些白花花的银钱,亦非那眼花缭乱的赌博玩法,而是那一张张喜怒哀乐,各式各样的脸。
两年多的时间,向晚已经和一个成年人的身高相差无几。但那张少年的脸,却掩盖不了他真实的年纪。
虽然无法准确看出他不足十三岁,但瞧着最多也就是一个十四岁将满未满的少年。
这样的少年,在鱼龙混杂的赌场里,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赌桌上,而向晚,就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饿狼。直勾勾,完全不加掩饰地看着每个人脸上形形色色的表情。w.knsh.m
整整两天时间。
他不眠不休,除排泄外,连喝水都在揣摩每个人的神态,双眼起了血丝也毫不在乎。
赌场似个大杂烩,不管是看场的看馆,赌客老爷们,馆客的小厮,放息钱的活阎王,还是那些个庄家柜主们,每个人在很短的时间内都会交替出几十副面孔。
这世上,再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的人心更复杂。
他似乎感觉到了雕刻的真谛。如果现在手中有一块木料、一把刻刀,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刻出一个众生相来。
相,由心生。
看透了相,自然就能看透心。
『果真没来错地方,在这里的两天,比我在家里闷头刻一千个一万个木头都有用。』
这一切有若醍醐灌顶般令他受益匪浅,就连那一个银钱的报酬对他来说,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次回去,我的雕工必能更上一层楼!不!三层楼!』向晚内心惊喜万分,他恨不能立马飞奔回家,拿起刻刀检验自己的雕工境界。
而就在这时!
浩浩数百人中,一个如屠夫般怒眉横肉的男子,面部神态忽然出现了一瞬细微变化。
虽说大多数人的神态都在不断变化,可唯独仅有此人给向晚的感觉甚是不同,犹如凛冽的寒冬有暖风过境,诡怪而不和谐。
『此人因何发笑?』
敏锐的捕捉到后,向晚便判断个中似有猫腻,霎时眯起了眼,死死盯住屠夫男子的双目。
『他的眼神也是……虽已努力隐藏,却依然有遮不住的期待和亢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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