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伯劳兄,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卖画。”
“卖画?我可不记得你还会作画呀?这几年刚学的?”
伯劳正坐在书坊接待宾客的侧厢,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一袭白衣,衣上皆是细针细线雕的白云闲鹤。手握玉扇,长发散在脑后,腰间配着玉带,上坠一精致香囊,脸生俊俏,面带笑容,使人如沐春风。反观伯劳,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衫,头发蓬乱地拢在脑后,面黄肌瘦。二人能面对面做在一起,当真是一副奇景。
“不是我,是蓉儿的画。”伯劳回答道。
“蓉儿的画?”白衣公子一听,一愣,接着突然拍案而起,手执玉扇指着伯劳,怒气冲冲:“你要卖蓉儿送你的画?!好你个伯劳,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没想到你如今竟然连蓉儿的画也不要了!这才几年?你怎的如此淡情薄性?蓉儿泉下有知怎会饶了你?”
“伯桑…你…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伯劳似乎也被对方的行为吓了一跳,慌忙举起双手连连摇摆。
“我误会?我误会什么?想当年蓉儿为了与你在一起,连公主身份都不要了,最后更是搭了性命才让你活了下来,自己命丧黄泉。你自己苟活于世,贪生怕死也就算了,你心里还有蓉儿吗!你知道吗,哪怕你和伯王府断绝了关系,哪怕先王能放下,最后那几年,伯王府还是被人戳着脊梁骨的啊!”
“伯桑,你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有些事你不清楚,我又何尝不想一死了之…”
“我信了你的邪,那你去死啊!你怎么不去!”
“我…”
“还口口声声说怕隔墙有耳,就算隔墙有耳,那又如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我看你就是心虚!”
话说到这个份上,伯劳也不再试图解释或者辩解,而伯桑吼了几嗓子,也消了气,重新坐了下来。
两人沉默片刻,还是伯桑重新开口:“堂哥,方才别介意,我说话重了些,尽是些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如今的情形,我们还是要…”
未等伯桑说完,伯劳便开口道:“六年前我就已同伯王府断绝关系,我也不再是你堂哥,切莫再这么喊我了。”
“堂哥,你…”
“伯某今日是来卖画的,还请坊主品鉴。”语毕,伯劳将画从怀中取了出来。
“堂哥,你若是需要钱,知会我一声即可,我立刻遣人给你送去…这伯王府的资产,自然也有你一份,可这三年你分文不收倒还罢了,怎的今日还来卖蓉儿的画,再看看你这幅受罪的样子,传出去,岂不又是咱们伯王府的新笑话。”
“我早已不是伯王府的子孙,而伯王府也自三年前烟消云散。如今,你我亦不知伯王府族人逃出来了多少,又在何处苟延残喘。最开始那三年,我确实平白无故收了你不少恩惠,此生大概无以为报,故而三年前开始,我宁愿节衣缩食,挨饿受冻,也不再接受伯姓的资助。如今,是我收养的孩子,伯贤,他要去参加科举,不若如此,我也不会…拿蓉儿的画来还钱。”言及此处,伯劳忍不住潸然泪下,手掌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画卷,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唉…堂哥,伯贤侄儿我刚才偷偷打量过,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实在难以想象六岁孩童竟有如此风采。不过,侄儿他既姓伯,伯王府自然不能不闻不问。此去科举,钱财自然应由伯王府出。堂哥若心里愧疚,只当这钱是给伯贤侄儿的,你可莫要染指。”
“不可不可,贤儿他仅六岁孩童,怎么让他受伯王府资助,这以后万一有伯王府的事,他又岂能置身事外?”
“堂哥,这事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回过头说,三年前子花亡国,伯王府也土崩瓦解,难有东山再起之日,伯王府已经是历史了。而我只是遇才心喜,就以我个人名义资助,你还不接受吗?”
“可…”
“好了堂哥!”伯桑又突然站了起来,又吓了他堂哥伯劳一大跳。伯桑这一惊一乍突然起身的习惯,着实恼人。伯劳一边心里嘀咕“这伯桑怎么这么喜欢起身吓人”,一边又在为自己被同样的起身吓了两次而感到懊悔不已。
“堂哥你们读书人实在是麻烦,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我看你对蓉儿这幅画还是珍惜,我也不夺人所爱,你且好好收着,莫要辜负了蓉儿。”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苦衷。”伯劳又开始泪眼婆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