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他和戴佳曾经告诉对方自己理想的生活,小白想要许多的钱,和心爱的女孩周游世界,去地球的最南端最北极,最高峰和最低谷。戴佳却说她只要一座桦木的房子,有墙壁,屋顶,地板,门窗,床被,枕头,食物,电灯和一破打字机就可以了。然后小白问她为什么要打字机,她说要写一部和辞海一样厚的小说,记录一个女孩在一幢木房子里生活了五十年,出来后一照镜子却成了老太婆的故事。当时小白真的相信了她的话,觉得与自己的理想一样神圣不可侵犯。
然而,现在再来看他们的两则梦想,真是荒诞可笑,小白身边有一个同样希望周游世界的小女友,但是没有人能够不劳而获地拥有金钱;戴佳也有了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是她每天被绑在里面,接待着慕名而来的食客,即使她在这里呆五十年,每天的生活都是前一天的周而复始,那部所谓的辞海小说也不过是一张张沾满油腻的菜单。
要不怎么是梦想呢。戴佳揉着头,无奈地笑。你真的决定出去了么?
嗯。
去哪边?
南京。
戴佳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问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她决定将任何不合时宜的内容都埋入心底,没有人会被一句可有可无的话憋死。她知道南京是努努上学的地方,他现在去那个城市,既可以谋生,又可以与女友时常见面,这不再是幼儿园时代,她再也不可以像那时候一样吵着闹着要跟着。
的时候他们一起学过一篇课文,名字是《植物的脚》,戴佳很梦幻地说希望自己是一粒蒲公英的种子,随着风飘飘扬扬地飞走,落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生根芽,开花结果,而小白说自己想成为一颗苍耳,全身都是柔和的刺,粘在一只粗心的动物的皮毛上,从此流浪天涯。
现在她也许尘埃落定,而他刚刚准备启程。
南京与南通之间只相差四小时的车程,荣小白投奔南京的选择算不上背井离乡,他没有必要将气氛渲染得那么悲壮。他权衡再三,准备投奔一个叫蒋汇东的老朋友,是高中时的死党,也是曾经的室友。蒋汇东与姚南的性情截然不同,他没有太多城府,信仰以德服人,虽然他的德并不是非常多。小白打电话对蒋汇东说自己即将奔赴南京,蒋几乎没有犹豫,说,你过来吧,带点换洗衣服就行了。
荣小白第一次去高中报名的时候是荣妈妈送去的,她看见蒋汇东一脸凶相,非常担心儿子今后的安危,于是对蒋说,我家小白还小,以后还得麻烦你们照顾照顾。
蒋立即站了出来,拍着胸脯说,阿姨你放心,小白和我住一个寝室,谁也不敢欺负他,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一个礼拜以后,小白在学校里惹了麻烦,他在操场踢球的时候一脚大力抽射,将球门柱边正准备向小女生献吻的一位帅哥击倒,帅哥坐在草地上晕眩几秒,感觉颜面大失,张罗着喊人对付小白。小白是一个纯洁的孩子,以为大难临头,躲在教室里不敢出门,傍晚时分帅哥带着一干人等扑了上来,为的就是蒋汇东。
就是他!
蒋汇东盯着小白看了几秒,慢慢地转过身,一巴掌拍在帅哥头上,骂骂咧咧道,谁让你在球门口耍流氓的?
荣小白靠着火车窗户上想着以前的事情,忍不住独自笑了起来,片刻之后又感觉忧伤,那些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情仿佛刚刚生不久,他还能回味起当时的忐忑不安,但事实上,已经相距八年之遥。八年,他从出生至今一共才拥有三个八年。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看着他又是傻笑又是叹气,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即使他硬着头皮与她对视也不收回目光,嘴角带着调皮的笑。小白对这样的艳遇没有兴趣,他已经不再是那种接收到一点点暧昧就顺势攀谈的年龄,转脸望着窗外的夕阳晚照,一副看破红尘的姿态。但这个女孩的怪异行为或多或少地使他自信不少,他甚至开始意淫踏足南京大地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群少女**盯着他指指点点,互相讨论道,哟,这是哪里来的小正太啊?
努努说想来接站,被他拒绝了,因为他到南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蒋汇东说要开车来接他,他已经在火车站等了半个多小时,初夏的晚风还是有些凉的,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站在接站口瑟瑟抖。他一看见荣小白就立即迎了上去,顺手将小白的行李箱拎了过去。你怎么不加一件外套,只穿这么一点?小白关切地问道。
蒋汇东扯了扯身上的衬衫,说,外套没有这件衬衫帅。
白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大大的囧字,但他俩已经认识八年,蒋汇东的这种歪理邪论早已见怪不怪。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蒋汇东,终于见到蒋开来的那辆车,它的外形与抢修电路的联动车颇为相似,小白无奈地看着这辆二人座工具车,犹豫自己该坐在副驾驶座上还是坐在后面的车斗里。他战战兢兢地上了车,伴随着一声轰鸣和一团黑烟,他们驶上高架桥,小白又一次绝望了,他这才现这车的外形虽然像汽车,但是整体性能与拖拉机可以媲美。
这是我们公司的车,出去搞装潢时开的,今天我特意开回宿舍,就是为了来接你,怎么样,够兄弟吧?
白哭笑不得,说,你怎么把车开回来的时候没有把安全帽也带回来?
安全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邪恶的?
白后悔了,他早就应该知道与蒋汇东扯淡无异于自投罗网,蒋汇东是随时准备扯淡,大扯特扯,再庄严的话题都能够被他扯得非常淡。不过他的扯淡并不是一无是处,从逻辑上看,他的扯淡能够衍生出一个个严谨的冷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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