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父王鶴年,是我這一輩人見到最年長、最受人敬仰的老前輩。他的舉措言行、待人接物能不能稱為家風傳承,各人各見。我初次見到曾祖父的時候,他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體格高大魁梧,臉上常掛著笑容,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意想不到的是,在一九五零年十一月突發疾病亡故了,享年84歲。那時,我正在白蒲念初中。得到曾祖父患病的消息後,從白蒲買了包餅乾急匆匆地幹回家,奔到曾祖父的身邊。只見他精神不振,也沒見到他的笑容。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側過臉來瞟了瞟我,我連忙把餅乾遞到他手上,老人點了點頭。據家裡人說,三天前,曾祖父還挑著灰肥在田間勞動,給剛播下的蠶豆施肥。感到身體不舒服,有點發熱,就休息了幾天。在農村,這種情形很常見,一般人都不太重視,不當回事。他自己不在意,小輩們也忘了關心,結果小事釀成了大禍。要是多加注意和照顧,我想曾祖父還不至於這麼早離開我們,還會多延壽幾年,憑他硬朗的身體素質,是完全能挺過來的。
現在沉下心來細想想,曾祖父的一生有很多方面值得懷念。他的住房是很平凡的草房。東間是養一頭黃牛用的,裡面堆放的全是牛吃的草飼料;西間是他和老太太兩人的臥室,家具簡陋,沒有像樣的衣櫃。睡覺用的床鋪是用木板擱起來的替代品。生活為何如此清貧呢?他們夫婦兩人名下有八畝地,就經濟狀況而言,無債無貸,不愁吃穿,本可以過得安穩舒心點。但老式民風實實在在地綁架了不少農村老人,曾祖父比較像樣的家具、暖床等陳設用品都留給了兒孫。只要家庭平安和睦,身體健康,農村裡的老人都樂此不疲。老一輩人的品質都這樣。
我是在曾祖父的呵護下長大的,聽過他講的故事,得到過他的指點,懂得了許多日常生活知識和待人接物等種種禮節。他是以身作則,待小孩像對待成年人一樣客氣,呼喚我總是拿學名相稱,決不用乳名招呼。在他看來,對別人以禮相待,不僅僅表示人品,而是代表一種教養。他以素食為主,逢到煮芋頭白米飯,都會喚我去一起分享。有一次,他步行去縣城買修理灶面的石灰,也沒有忘記買兩隻梨給我。平時還常常給我兩三隻鹹鴨蛋。
我最希望的是曾祖父能鼓勵我讀書,給予我指點,結果令人失望。我猜想,他如此關愛我,心裏定有別念。這麼大的家庭,每天見到身邊蹦蹦跳跳的只有一個小男孩,這是人丁不旺啊!除我之外,沒有第二個,哪怕是女孩,也是一種安慰。他是在為家庭的明天擔憂,也在為家庭的延續尋找寄託。我自然願意承擔重任,不辜負曾祖父的期望。
俗話說得好,勇者先行。其實,先行的方向必須弄清楚,不然的話,“先行”成了“蠻幹”。像我的曾祖父,青年時,血氣方剛。一次突遇水災,他混水捕魚,撒下大網,意外捕到了很多魚。他頓時驟起美念,想設攤賣魚。人家說,生財有道。一時心血來潮,經營方向尚未弄明白,貨源哪裡來?結果做了幾天美夢,賣魚失敗告終。接著,又奔到劉橋鎮找生路,運氣不錯,在一家肉鋪做幫手。憑他勤儉、吃苦耐勞的精神,很快便被提升當上了二老闆,掌握了肉鋪的經營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不久便成為劉橋鎮小有名氣的人物。可惜好景不長,日寇燒殺到了劉橋,擄掠百姓。曾祖父求生的努力、改變命運的願望,一下子夢碎劉橋,無奈之下,在戰火紛飛的日子裏返鄉到趙家甸,重操種地老本行。
這次經歷給曾祖父影響很大。他跨進家門似乎醒悟到自身的不足,覺得不讀書、文化缺失帶來的麻煩太多了,後悔莫及。應該抓緊對自己的孩子進行學習疏導,送他們去學校學習。
曾祖父做了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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