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忌感到有一刹那的时间停止了流逝。他忽然感觉不到其他人,无论是目标天海胜三,还是身边的墨白,他都短暂地感应不到他们的存在。他连人带刀冲进了一片虚空中,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晕眩。眼里只有无涯的白,耳朵里是诡异的死寂。有那么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自己是不是聋了?
很快,全身的意识如潮水般恢复过来。首先,是一幅朦胧而惨烈的人影四飞的画面映入眼帘,然后,他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脊椎骨都差点断裂开来。他下意识地知道是自己被震飞撞上了某样坚固的物体。最后,天地间的声音一涌而来挤进他的耳朵,他完全分辨不出嗡嗡回荡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声音。
陈无忌的右手用力握了握,掌心传来冰冷而坚硬的充实感,还好,红月刀没有脱手,这让他找回了一丝安全感。他的左手颤抖着在旁边抚摸探查,触手之处是一块又一块断裂的砖头。
陈无忌竭力忍耐着头晕与耳鸣,说来也奇怪,经历了刚才那种感觉与力量全失的瞬间,恢复意识后的他,各样触觉都变得非一般的灵敏。他迅速猜到了自己的处境。
天海胜三以一人之力击飞了他们目前最强的三十多人。他与墨白冲在最前面,可谓首当其冲。墨白的情况他还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没有伤到天海胜三分毫,反而被对方的力量反弹飞出,一直撞到了镇北关的城墙上。那力量之大让他整个身体都嵌入了厚厚的城墙里,所以他一时之间还没有掉下去。但是尾龙骨在剧烈地疼痛,如果不是他的阳极真火足够强横,勉力护住了他的血肉之躯,不然这一撞之力足以让他骨骼尽碎,就算活下来也是瘫痪的残疾人了。
在陈无忌的感觉里,仿佛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么久,其实从他出击到撞上城墙,才是过去了两三个呼吸的工夫。
他压抑着涌到了嗓子眼的热血,咬牙,闭气,脖子上青筋毕现,硬生生地把内伤出的血吞咽下去。从疗伤的角度来看,这是有害无益的举动。陈无忌也知道这一点,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要憋着一口气,因为真气与武意都濒临崩溃的边缘,只有愤怒,才能让他保持继续战斗的力量。
陈无忌的手指插在砖缝里,用力支撑着他软绵绵的身躯。他的眼眶里充满了血丝,以致他看到的景象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色。这种奇异的视觉效果,令到陈无忌有一刹那失神,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真的是在做梦就好了。
可惜不是。
他刚刚动弹了一下身子,就马上听到尖锐而刺耳的破空声,然后一串模糊的残影从他的眼前掠过,紧接着又是一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好像是有数以万计的烟花爆竹同时炸开。
陈无忌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再次飞出去,这一次还是夹杂在无数的砖头碎块中的飞出去。不幸之中的万幸是他的意识保持了清醒。他勉力用残余不多的武意护住了心肺等要穴,还抬手用红月刀拨拉几下,击走那些冲着他头部飞来的砖头石块。
这凄惨的情景让他想起当时与炎教圣女米雅逃离长白国时,为了击退大雪山大宗师山本一夫而故意引起大雪崩的那一幕。只不过现在换成是自己身处被攻击的漩涡,而且山崩地裂般的泥石飞瓦比山顶积雪的杀伤力可强多了。
陈无忌实在是被天海胜三的迎头一击打蒙了,一时怒火攻心,一时胡思乱想,竟是收敛不了心神。直到他跌出了十几丈远,狼狈得只来得及护住头部,瞬息间被砖石块埋住了大半个身子,他一口气缓不过来,终于将翻腾已久的鲜血吐了几大口。他才喘息着粗重的气息,意识到在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在被箫依、沐晓韵等人紧紧护着的方念璇眼里,这电光石火的瞬间,犹如恶魔降临人间的噩梦。她看见陈无忌与墨白等人在天海胜三的冲击下四散分裂,血如雨下。陈无忌与其他几人像断线风筝撞到城墙上,陈无忌刚挣扎了几下,天海胜三竟整个人像万斤巨锤一样狠狠地撞到了镇北关的城墙上。轰然巨响中,镇北关三里长的城墙都动荡起来,正中的那一段与城楼脆弱如纸糊,砖石瓦块轰然炸开,那种震撼的冲击力就像是一座大石山忽然变成烟花怒放。两扇厚厚的铁制的城门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滑稽地在烟尘中竖立了一眨眼的时间,然后徐徐倒下。
城破了。
方念璇瞪着眼睛,绝望而无助。
真的挡不住一个大宗师的攻击吗?
不。在地狱一般的阴霾与浓烟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快速地靠近站立在废墟上的天海胜三。
是墨白。
他在刚才承受了天海胜三的最大攻击,但他于生死关头勘破了晋级大宗师的秘密,可以说是一边破境一边战斗,尽管他也被击飞到了远处,却也最快恢复过来。
他现在的状态处于非常微妙的境地,他有一刹那突破到了大宗师,但立即遭受重击,境界随之动荡不稳,变成是真正的一只脚踏入大宗师境界,一只脚还停留在宗师巅峰。假若有时间让他静修半天,他便可以稳稳地登上大宗师的殿堂。可是形势如此危急,全场只有他一个人对天海胜三还有一战之力。
墨白只有再次疯狂运转武意,飞掠至天海胜三身前,硬接了天海胜三一掌,手中长刀如羚羊挂角,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插入了天海胜三的心口处。
天海胜三盯着这个全身武意止不住溃散面目因痛苦而扭曲但也遮不住清秀的年轻人,肃杀的脸庞似冰山裂开,居然有了一丝笑意,“想不到还有人能在战斗中瞬间破境到大宗师。你很了不起。”
墨白望着插到了对方心口的刀锋,丝丝鲜血正在渗出来,颇感意外,“你这个大宗师是纸糊的?”
天海胜三本来就是靠秘法突破到大宗师,无法生成新的武道之意。他气海里储存的武意,在刚才的战斗中早已挥洒一空,对墨白打出的那一掌,用去了他全部的力量。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时候,他却露出畅快的笑容,“是又如何。镇北关终究还是被我打破了!”
“就连你,一个本来前途无量的天才武者,因为想要杀我,强行催动武意,又硬受了我一掌,只怕心脉已经尽断了吧。”
他又转头扫视了一圈风烟渐散的战场,“斩杀了你们这么多的年轻俊秀,我太痛快了!”
墨白狠狠地抽出手中刀,呸了一口,“杀了你这个大宗师,我也很痛快!”
天海胜三面容泛起奇异的安详,不再言语,望向墨白的眼神不知道是怜悯还是不屑,双掌合于胸前,慢慢地倒了下去。
任他何等英雄,杀人如麻,凭借大宗师身手,一人夺一城。当他摔倒在地,同样是躺卧血泊之中。
墨白踉跄着身子,最后站稳了,举起手中细而狭长的陌刀,高呼道:“天海胜三,死!”
幸存下来的夏朝武者们由于巨大的冲击,并没有听见墨白与天海胜三的对话,但隐隐约约中看见了墨白刺杀对方的一幕。顿时欢声雷动,振奋不已。
集合宗师之力,阵斩敌方大宗师,这可是前所未闻的奇迹啊!
大多数人都不会了解当中的内情,只知道自己亲眼看到了不可一世的天海胜三丧身于墨白刀下。这极具冲击性的一幕,日后将被他们渲染成传奇。
方念璇悲喜交加,振臂高呼,“我们赢了,快收治伤员!”
箫依与沐晓韵等人立即行动起来,一部分武者警惕地盯着远处的北地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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