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心理压力下,郑惟坚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被调动了起来。他一头钻进堆积如山的卷宗里,如同鱼儿进入了大海,心无旁骛地在纷繁芜杂的事实里寻找真相,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等他再抬头时已经到了平日里该睡觉的时间,然而他却感觉不到一点困乏。
到了后半夜,郑惟坚怕影响第二天的工作,终于决定起身去睡觉,可是身体虽然躺在了床上,思维却仍不受控制地像小鹿一般跳跃,心里还在回忆刚才梳理的案情时间线,考虑对庭上法官可能关心的问题如此这般解释有没有歧义,迟迟无法安睡。
郑惟坚是个心事重的人,他总是这样,只要有尚未解决的要紧事,他就会一直揣在心里,在夜深人静地时候拿出来反复咀嚼,然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弟弟郑愈松的事已经像钝刀子割肉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神经,现在重返方正,面对商事律师高强度的工作和严厉认真、朝督暮责的张平,郑惟坚的压力又加深了一层。连续两个多星期他一直未能得到彻底的放松和休息,现在的他,其实已然到了强弩之末,好在郑惟坚的性格里还有一种遇强则强的特质,但凭一股不认输的心气儿吊着,郑惟坚每天照旧上班办案、穿衣吃饭。
准备了两天,郑惟坚觉着差不多了,提前预约了张平的时间。郑惟坚胸有成竹,进了张平办公室就试图“控场带节奏”,“张律师,我今天来主要是跟您汇报一下新安集团案件、图新科技公司案件的诉讼思路,咱们先从新安的案件开始吧……”张平听罢脸上带着鼓励的笑意,颔首示意郑惟坚继续说下去。
郑惟坚从案件核心事实、主要证据说到争议焦点、对方可能质疑的问题,娓娓而谈,滔滔不绝。张平也不打断他,静静地聆听不时还点点头,待郑惟坚终于陈述完毕,张平只做了一些方向性的指点和风险提示,看得出来,张平这次对郑惟坚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张平瞧着郑惟坚眼下有些乌青,脸上也挂满了疲惫之色,想他上次被训斥之后肯定心里不好受,这两天少不得加班熬夜“恶补”了一番,这才急着找他来汇报成果,不由地软声道:“这几天你也辛苦了。今天早点下班回家休息休息吧。”
郑惟坚偷偷松了一口气,对着张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没事儿,我可皮实着呢,您不用心疼我。办好案件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上次是我疏忽懈怠了,挨骂是应该的。”
“上次你刚休假回来,状态调整不到位也很正常。我一早就看出来你是个做诉讼律师的好苗子,尹青也跟我大力推荐过你,所以我对你的要求和期待才这么高。我知道这对你是很大的压力,不过我相信,你能把这份压力转化为动力……”
张平的肺腑之言让郑惟坚十分感动,二人又推心置腹了一番,自不待言。张平年纪大了,他属实是有意栽培郑惟坚做接班人的,而郑惟坚年富力强,身上又有做诉讼律师所应当具备的诸多素质,张平自然是决定要好好打磨这块璞玉,法律事业也算后继有人。
二人正说着话,郑惟坚的手机响了,郑惟坚看了下来电显示,是刘恒。
郑惟坚面露尴尬,家里的事情,他只跟李琅华说过,张平是不知情的。他本能地想躲到办公室外面去接刘恒的电话,但是一念间又觉得这样似乎是对合伙人不信任不坦诚的表现,于是对张平告歉一声,接起了电话。
刘恒告诉郑惟坚,由于赔偿金额差距过大,双方调解失败了,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地走刑事司法程序了。不过呢,刑案归刑案,郑愈松借的30万元可属于民事案件的受理范围,岩佬已经正式提起民事诉讼要求郑愈松还钱,否则就要执行那栋抵押的老房子,法院传票都已经送到了。
“惟坚啊,还是要尽早决断啊。”刘恒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查阅了借款合同、抵押条款和抵押登记凭证,都是真实有效的。真是要走完民事诉讼程序,你们败诉的概率可以说几乎是百分之百,到时候房子被强制司法拍卖,也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按理说律师不该替当事人做决策,不过看在咱们老同学的份上,我就多说两句,依我之见,你先凑点钱把这30多万的窟窿还上,把房子保住,再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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