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京城雪没飘多久便融了,燕子已回,天涯游子,莫不思归。
段安香靠在稻草垛上,拉车的马很慢很慢地走着。“阿伯,还有多久?”段安香仰起头,对着太阳眯斜着眼。“还有一段路呢阿香,你放心他还没走。”老人迟钝了一下,又说:“阿香,京城的雪都化了,前两个月风雪还大得咧。”段安香知道他话中有话,无非想安慰自己,世事浮云,应早化心结。可是三年前伏辰门尸横遍野,雪地都被血浸了三尺深,全门上下生者唯数十人,她如何放下?她爹死前还唤着她快走,最后死不瞑目,她如何放下?她的心上人吴行云,战前几日曾对她发誓,势必请到江湖各派援助伏辰门,从此便杳无音讯,她如何放下?
“阿伯,雪化了的荒地,就什么景都没了。”
吴行云辞别紫云堂不久,便在刚住下的客栈廊柱上收到了一纸飞书,约他京郊天台山上一见。来信的人乃是七指徐,首位新帝钦点的新月。七指徐与吴行云乃故友,分别拜入宾兴宗与伏辰门后渐失音信,相忘江湖。今七指徐留信必是为藏宝图而来,多年旧友相逢更添一分悲凉意味。
待到约定之时,柳絮黄昏,七指徐背对斜阳道:“吴兄,可记得当初为何为侠?”吴行云低头不语,七指徐便接到:“世间苦难未尽,世上便有侠。今我七指徐只愿天下不再有饥民喊饿,不再有百姓鸣冤,天下再无不公。”徐七指转过身,眼中悲怆尽是,“我初为新月,江湖中不乏冷嘲热讽之人,可是吴兄,我不在乎,我在民间行路多年,到底也有力不从心。”吴行云见他千般无奈,心中多少不忍,接到:“众生样貌,诸佛尚不能救全,徐兄不必执念,若能救所见之人,亦然救天下人。”七指徐凝视着吴行云的眼睛,忽而寒风乍起,沙石滚走。“想必吴兄已知我前来目的,还请吴兄将藏宝图交与我,我愿就此立誓,只将所有财物接济百姓,分文不痴贪!”语罢,七指徐弓身抱拳,恰此时夕阳没落,二人隐在一方黑暗的寂寞中。“苍生无错,莫自结心结,作茧自缚。”吴行云语音且落,只见七指徐滑地而来,吴行云眼底一哀,抽去剑上的白布,以气运指挥旋着白布朝七指徐脸上射去,七指徐出手极快,二指陡然夹住白布,再一回眼吴行云用剑点地,翻身到一旁树上。“听我一句劝,莫陷入对众生的悲悯之中。”“到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七指徐跳起直逼吴行云,手中指法变化极快,吴行云不躲,他的剑似水一般,飘闪过七指徐两臂间。七指徐的手仅离吴行云微毫之差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吴行云为何神色悲切且分毫未伤的原因——他的手指已被削去三根,只剩下三个窟窿往外注血。七指徐的右手生七根手指,指法神妙,比他人多九九八十一种章法可出。如今多生的两指其中一指连同中指,食指被砍下,只余四根,比常人更少一指。
“你何故不杀我……”七指徐声音颤抖哽咽,眼球突出,轻摇着头,一字一顿地说。月色缄默,鸣虫聒噪。“如此,还能自留三分救人。”“呵,七指尚且不够,四指,如何救人?”语罢,七指徐冷笑起来,月色照在他的身上,泛开一身落魄。“吴兄不愿将图于我,我便只请一件事。”“你说。”“切莫让居心叵测之人得到它。”七指徐抬头望月,突想起当初拜入宾兴宗门下,也是这样一轮圆月,他跪在宗主面前磕头说,愿尽所习之武救尽天下生民。听得吴行云一声应答后,便转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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