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绍兴山阴刘家。清晨,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懒洋洋的照在床上,窗外一丛密密的竹子,从中传出鸟儿的唧唧啾啾,更远一些,还有牛哞鸡鸣和隐隐几声狗吠。
外面是一派田园风光,沈惠儿的心情却轻快不起来,两个月前,父亲带着一家人都去了京城,去京城做官,却把自己留在了这里,留在了这里寄人篱下,虽然一开始安排的是客房,可是自从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后,她主动搬到了这间原来的储物间,临着储物间就是下人们的住所。
刘家本家的人不是很多,但是需要他们接济的亲戚却是不少,这些人都住在刘家的院子里,成天干不了多少人事,却专会挑别人的刺,似乎是看着别人的痛苦就是他们的快乐。
寄人篱下的日子,沈惠儿一语不敢多讲,一步不敢多走,时时处处须得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当家主母生气,被扫地出门。
她知道自己将来那位夫君在这个家其实和自己原来在沈家的地位差不多,就像是自己的嫁妆几亩薄田和一些布匹首饰之类的东西,加在一起还不到一百两银子。
几亩薄田,连她的奶娘和贴身丫鬟都要养不起,她叹了口气,轻手轻脚起身,穿上左右对襟的齐腰花夹袄,白中泛黄的夹棉裤,系好缀在裤腰中间的裤带子。穿戴完毕,奶娘杨婶已拎了一桶水进来,分别倒进两只铜盆,轻声问道:“五娘还未醒?”沈惠儿摇头,走到床前,唤了几声。
五娘就是当家主母的幼女,刘坚的五妹妹,昨晚只是因为生主母的气,躲到这休息了一晚。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在被子里扭了几下,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嘀咕道:“爹去游山玩水,娘就趁机逼我学女工,我宁愿去。”
沈惠儿只一笑,没有答话,在绿枝瓷盒子里挑了点儿牙粉,细细揩牙,倒水漱口;随后走到脸盆架子前,抓了些粉末状的澡豆放在掌心,用水和匀了,扑到脸上,慢慢地揉搓,待得揉出泡沫,再用清水冲干净。
她取了红梅瓷盒子里的油膏来擦脸时,五娘才开始揩牙,嘴里仍旧嘀嘀咕咕:“叔父只捎了牙粉回来,却未捎刷牙子,害得我都没有换的了。”
杨婶递过漱口的杯子,叫了一句:“罢哟,有牙粉使已不错了,那些种田汉,都只拿清水漱个口罢了。”五娘虽有些娇气,脾气却很好,被反驳也不生气,只冲她吐了吐舌头。
沈惠儿自书架子上取了本书,边看边等五娘,过了约摸两刻钟,终于等到她梳洗完毕,二人手牵着手,去堂屋请安,顺路吃早饭。
刘氏出身书香门第,对仪态要求严格,沈惠儿一手端粥碗,一手执竹筷,安安静静喝粥,另几个孩子亦是如此。
饭毕,刘坅和刘坚兄弟去上学,一心要参加科举,老五则是去和小朋友们调皮捣蛋去了;五娘则跟着方氏去学绣花,学织布,学裁剪衣裳,学厨艺;唯独沈惠儿这个还不算自家人的外人没得事情做。只好帮着杨婶做一些事情,其实也就是洗自己的衣服。
杨婶看着沈惠儿因为用力变得通红的小脸,Uw.knsho不由得一阵发苦,叹道:“你成日做粗活,不学些女工和厨下的活计,将来怎好嫁人。”沈惠儿脸上笑容未变,手中的棒槌却慢了下来,忙忙地打断她道:“杨婶,此话休要再提了。”
杨婶一愣,旋即记起来,就是老爷都许了随刘家的意,若是两年后刘家还认婚约就完婚。她又深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若不愿意这门亲事,还不如直接退了这门亲事,这样子耽搁是作何道理……”当然也就是杨婶发发唠叨,要真是被退了婚,再想找门当户对的就难如登天了。
沈惠儿没有应声,这道理,她约摸猜得出来,严氏知道自家的问题,怕到时候受了连累,如果不是刘家老爷不肯退了亲事,估计早就被赶出去了。她洗完衣服,抬起身子:“杨婶,我回房了,趁着夫人不在,去练练字。”杨婶点了点头,道:“去罢,我帮你晒衣服。”
沈惠儿冲她感激一笑,杨婶虽然话多了点,可是这时候还跟着自己,却是舍不得自己一个人受苦,朝门口走去。杨婶突然叫住她,自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包物事,递给她道:“三少爷叫我给你的。”杨婶笑得有些**,压低了声音道:“这可是三少爷的心意……”
沈惠儿原本是大大方方的,却被她这副样子羞红了脸,扭了头就跑。她一气冲回房中,坐在桌前犹自感叹,不禁想起自己的嫡母,想起虽然从前不比大姐锦衣玉食,却至少也真真是大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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