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天,僧格看身子没大事,就骑上马又上飞机场上班去了。这种喝多了酒醉卧大道旁甚至荒野里的现象在漠北并不是啥稀罕事儿,只是这事儿让人们添油加醋地一传就走了板儿。从梅林地到王爷府,人们都在传着僧格跟达兰花搞对象,让达兰花用酒把他灌得酩酊大醉,结果醉卧在人家屋门囗了。这话传到飞机场警卫站,引起警察们一阵哄笶。刘三拍着僧格的肩膀说:“我就说僧格站长那天急着要回去,是去会相好的吧,怎么样,站长,回去让相好的好一顿收拾吧?”僧格嘴上说着:“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可心里像是一股春风撩拨着,痒痒着,又像在心中抹了蜜甜滋滋的,他巴不得人们拿这个话题去耍笑他。
但不管咋着,老旺其嘎家对僧格也算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达兰花起得早,说不定就会把他冻出个好歹来。僧格的阿妈双手合什念着阿弥佗佛,说着长生天让僧格遇上好心人家的话。僧格这天休班便提上两瓶酒去看望老旺其嘎。又是一瘸一点的脚步声传进屋里,达兰花对坐在炕上的老旺其嘎和大夫人说:“阿爸阿妈你们别动都好好坐着,看我来收拾这个坏小子。”僧格一瘸一点地进了屋,把两瓶捆在一起的酒递给达兰花,破例地还给炕上的老旺其嘎和大夫人施了个礼,然后站起身子说:“那天我喝多了,多亏大爷救了我。”达兰花立刻笑着说:“哟嗬,僧格达拉嘎,人家说狗眼看人低,你不至于连谁救的你都不知道吧?”僧格马上转过身说:“我只听我阿爸阿妈说,是大爷跑去报的信儿。”达兰花依然笑呵呵地说:“要不是我起得早去倒灰看见你,再过一个时辰就把你冻成干啦。”僧格赶忙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搓着手说:“哎呀,你看这咋说的,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心里揣着一把刀子脸却像一盆火,一个是心里心外尽是痴情的单相思。达兰花继续笑着说:“僧格达拉嘎,你提两瓶酒谢称你大爷,那我你得咋谢称?”僧格满脸通红地说:“一定重谢,一定重谢!”他半拉屁股坐在炕沿上,奶茶没顾得喝一碗就忙着告辞走了。这次达兰花把僧格送到屋门口银铃似地声音说道:“僧格达拉嘎有空儿来呀。”僧格回了一下头说:“一定来,一定来。”然后加快脚步出了院子回家去了。达兰花转身进了屋笑着对炕上神情有些紧张的老旺其嘎和大夫人说:“阿爸阿妈你们不用担心,我得好好整治整治他。”大夫人说:“唉,我们就是怕他没安好心。”达兰花说:“阿妈,咱心里知道就行了,好心有好报,他没安好心眼子,咱们给他以牙还牙就是了,他拿桑杰扎布的东西怎么拿得怎么送回来。”
事情就是这样,大凡一个人痴迷某件事时,越是实现不了却越要往前争,往前凑,漠北人管这种行为叫争命。僧格就是这样,自从那天见了达兰花就忘不了,一心一意想把达兰花闹到手。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想达兰花又怕达兰花,越怕达兰花还越想见达兰花。这天,机场警卫站的警察们打死了一只窜进机场里的狍子,十来个人吃了大半只,把剩下的都给了僧格站长,让他带回家里去。僧格也没推辞,放到马鞍子上的褡裢里就骑着马回去了。但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老旺其嘎家,他又有好几天没见着达兰花了。
老旺其嘎家院子前面的空地上,有几个孩子正在打冰尜玩。漠北人说的冰尜其实就是陀螺,在冰面上或光滑的冻地上用鞭子抽着转。阿尔斯楞也在其中,正在用力地挥动着老旺其嘎新近给他搓的鞭子,一下一下往冰尜上抽着。一个孩子说:“阿尔斯楞,瘸僧格又上你们家去了,我阿妈说他是看中你姑姑了。”还有个孩子说:“我阿爸说瘸僧格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良心呀!”阿尔斯楞说:“我姑姑才不稀罕搭理他呀。”孩子们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盯着僧格。
僧格提着盛着狍子肉的褡裢进院就喊:“旺其嘎大爷,看我给你们带啥来了!”达兰花依旧让旺其嘎和大夫人就在炕上坐着,叫他们别下地,另外还对大夫人说了句:“你就按我说的说,瞧好吧!”她自己却一扭身去了西屋。僧格进屋看见只有老头和老太太坐在炕里,先就有了几分扫兴。他站在地上说:“我们飞机场警卫站打了只狍子,炖狍子肉的时候我说旺其嘎大爷那天救了我,给他拿些去。我不是他们的站长嘛,他们都听我的,我就给你们带来了。”大夫人说:“哎呀,僧格你还想着我们,你阿爸阿妈岁数也不小了,你拿回去给他们吃得啦。”僧格说:“不用,我阿爸阿妈不愿意吃狍子肉。”他满屋撒眸一下说:“达兰花呢?我把肉交给她吧,让她给你们炖着吃。这狍子口不老,肉吃着挺嫩挺香的。”大夫人欠了欠身子说:“达兰花在西屋生气呀。”僧格说:“那我把狍子肉交给她吧。”说完也不等旺其嘎和大夫人的回话就扭过身子,一瘸一点地去了西屋。
达兰花在西屋的炕里伸着腿坐着,一脸的不高兴。UU w.ansh.看见僧格进屋了,就一边下地一边说:“僧格达拉嘎呀,炕上坐。”僧格手里捧着狍子肉忙说:“你看你看,你就别下地了,就说把狍子肉放在哪儿就得了。”达兰花也不搭话,上前把狍子肉从僧格手里接了过来。不经意间,她的纤细的手指还碰在了僧格粗壮的手指头上,这让僧格非常激动。僧格说:“达兰花,达兰花,这狍子肉好吃,我特意让他们把后鞧给留下的。他们说要不僧格站长你都拿去吧咱们再打,我说那还行啦,就拿这些来。”达兰花说:“别说狍子肉,你就是拿龙肉来吃着也不香。”僧格说:“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又没惹着你,你朝我撒什么冤?”达兰花说:“咋不跟你有关?”僧格往前探了探身子吃惊地说:“咋还跟我有关?”
达兰花说:“我姑今儿个早晨才说,我写在白绸子上的生辰八字和打算找人家的信物就让你给整丢了。”说着话,达兰花的脸子啷当得水似的,一丝的笑模样也没有。达兰花接着没鼻子带脸地说:“人家都这大的岁数了,也该找个婆家了,这至贵的东西整丢了,我能不来气。”僧格一听就明白达兰花说的至贵的东西指的是什么了,他一脸的狐疑,打了一个哏问道:“那东西许真是你的?”达兰花说:“那咋不是,是我们家让活佛喇嘛写的生辰八字,包上个金元宝交给姑姑,让她托大福晋给说媒的。可没这东西,现在连人家都不能找啦。”达兰花这么一说,让僧格更乐了,就拍着胸脯说:“达兰花,达兰花你别生气也别着急,这东西过两天我给你找回来不就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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