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扬州,梅雨纷纷,高墙深院金碧楼阁,青年伫立床前看着妻子怀中刚刚诞生不哭不闹的孩子,妇人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抽泣道:“我……我们的孩子……孩子。”
青年见着婴儿小小的稚脸布满紫青,有一口没一口的呼喘着,吊着一口气,只觉天塌地陷,一身的精气神仿佛在这一眼间被抽得一干二净,跌坐床前泪水无声涌出。
青年蓦地抬起头,冲着房外沙哑悲切地喊道:“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把扬州所有的名医统统绑来。”
房外等待的众多佣人丫鬟闻声如遭雷殛,前一刻还在忙着办喜事,下一刻却不知该做什么了,全都呆立不动,其中一位约四十多岁的硬朗的男子,闻声眼泪顿时涌出,但却毫不迟钝的转身向外跑去。
而后佣人丫鬟们纷纷忙乱起来,有直接瘫坐在地无声流泪的,有夺门而出去请大夫的。
这时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步入楼阁,毫不生疏顾及,那对青年夫妇沉浸在幼子夭折的悲痛中竟未发现那道人的存在。道士满头黑发间藏不住丝丝缕缕的白发,面如温玉略略显老,一对深邃的眸子仿佛可以看透世间万物,下颌蓄有一缕灰白胡须。
道人声音朗朗而沧桑,道:“贫道有续命之法。”
青年夫妇惊愕下犹闻天籁,不问真假怕有一线希望也拼命握住,青年男子毫不犹豫的挪身跪在道人身前,道:“恳请仙长救小儿一命,仇禄愿为仙长立长生牌位日夜虔心供奉,献出千金为贵观重塑天尊金身,恳请仙长救命。”男儿泪无声滴落。
道人扶起仇禄,道:“长生牌位可免,千金你自散于有用之人。”
仇禄泣道:“遵仙长法旨。”
东方静玉簪横陈,妙眸犹带泪水,颤声道:“敢问仙长如何续命?”
道人道:“你这孩子阳寿已尽,若要续命需用折寿续命之法。”顿了顿又道:“折你夫妇二人阳寿,续给这孩子。”
仇禄闻言猛然抬头道:“阳寿已尽!怎么会?若折阳寿折我一人就好,仇禄愿用一人阳寿换回我这可怜的孩子。”
东方静欲言却被那道人打断,道:“阴阳相济,缺一不可。”
东方静温情地看着爱郎,满目尽是柔情,希望,期盼,心安。
仇禄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襁褓中一息尚存的孩子,长揖道:“事不宜迟,请仙长施法救救我这苦命的孩子吧。”
道人颔首,移步床前伸手轻挥,东方静怀中的婴儿凌空飞起,与道人一般高。
道人手捏法印,道喝一声,仇禄东方静蓦地天旋地转,觉得身子里似乎流失了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房外更是春雷滚炸,震破耳膜。
下一瞬,仇禄夫妇转醒,却不见那道人身影,房外雷声也戛然而止,接着便是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仇禄夫妇如闻神祗吟唱,泪水朦胧,仇禄跪地叩首连连。
忽然一句叹息声传入仇禄夫妇耳中:“十年后,颍州。”
仇禄夫妇对视一眼,皆是惊讶,欢喜,畅心,不解。
……
十年后。
大唐颍州虽不算富裕但景色极佳,湖中有岛、岛中有潭,绿柳盈岸,芳菲夹道,花木扶疏。后世文人墨客对其也是极为赞叹,有“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之赞!可见,颍州西湖确为天下西湖之冠,一个十来岁的华服少年在湖边被一素衣少女追赶。
“仇决…仇决…给我站住。”少女对着前方十来岁的男孩喊道。
“你有本事来追我。”那叫仇决的孩子喊道,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阿决,你怎么现在才到?”一名十一二岁的男孩对仇决说道。这男孩名叫石钭,是仇决的发小。
“还不是至柔,真是受不了她了,不过是烤了她的一只鸡,用得着满湖的追我吗?”仇决道。
“你自找的,虽然他的名字很柔弱,本人却和母老虎没区别。”石钭取笑道。
“你小子没吃吗?点子还是你出的呢,说吧你小子找我什么事。”仇决没好气的说道。
石钭双眼打转讪讪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请你帮我个忙。你也知道我对玲儿一往情深,你帮我约玲儿出来,就在前方的林中。”说完不等仇决答应便急忙向前方小树林跑去。
“不就是一个玲儿吗,小菜一碟!玲儿!”随即想到玲儿的姐姐至柔,仇决不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想到此处仇决心中已有退意,但想到石钭高兴的神情时,又不忍心失了石钭的信。“不管了,就凭本少爷我还搞不定一个至柔。”仇决暗自鼓励自己。
“至柔姐姐…至柔姐姐…。”只见仇决在远处就开始喊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恶少来了呀。”至柔怪腔怪调地说道。
仇决干巴巴的说道:“什么恶少?我可是我们美丽动人,貌若天仙的至柔姐姐的好弟弟。”
“转性了不成?我可担待不起?”至柔说道。
“担待得起,担待得起。”仇决干笑道。
“你说这次的帐怎么算?”至柔擦拳磨掌地说道。
“至柔姐姐,这是一个误会,我烧你们家鸡窝是我不对,却也是出于好意。”仇决边说边向后退。
眼见至柔刚要开口,仇决抢先说道:“至柔姐姐,我知道你自小害怕老鼠,那天我见你家鸡窝里有一窝老鼠,未免吓到至柔姐姐,所以我才……。”
“所以你便把我家的鸡窝烧了?那鸡窝里的小花去哪了?”至柔道。
“呵呵,我这不是在学习诸葛孔明火烧藤甲兵嘛,小花兴许是被老鼠吃了吧。”仇决心虚道。
“好了,我今天再相信你一次,鸡棚被你烧了,你说该怎么办?”至柔脸色浮现威逼的气势。
“我正闲着呢,我帮你。”仇决舒口气道,心里却暗忖:“鸡都没了,还搭建什么鸡舍!”
“至柔姐姐,怎不见玲儿妹妹?”仇决直腰道。
“玲儿她在房中,你找她有事?”至柔忙着重建鸡棚看也没看仇决道。
“只是不见玲儿妹妹随口问句罢了。”仇决慌忙解释道。
仇决又在至柔身边磨蹭一会后,说:“至柔姐姐,我口渴了。”
至柔不是愚笨之人,一听便知仇决想偷懒,从小到大仇决可没少祸害至柔姐妹俩,至柔姐妹俩本是跟着故乡人逃难的流浪孤儿,三年前流落到颍州,幸得仇母怜悯帮她们姐妹俩在颍州安了家,并对其照顾有加。
至柔说:“你这种公子哥娇生惯养,没干两手活即渴又累了,房中有水你自己去喝吧,但喝完之后要回来帮我继续建鸡棚。”
“自然。”仇决应了一声,飞一般地跑入房内,生怕至柔反悔。
至柔姐妹的房子不是宽阔,共三间,一间厨房,一间客厅,剩下的一间则是至柔姐妹俩的闺房。房屋虽小但被至柔姐妹打扫的极为干净整洁。
“仇决哥哥,你来了。”只听见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唤住了在客厅里左右顾盼的仇决。
仇决无心随意应了声:“我是来给你姐姐做鸡窝的。”
玲儿闻言,当即笑了出来。
仇决一想,明白自己失言了,连忙转身看了看还在搭建鸡棚的至柔方才放下心了,解释道:“我是说我是来帮你姐姐重建鸡窝的,不,我是说我是来帮你姐姐养的鸡重建鸡窝的。”他又向房外看看至柔,才走入闺房。
至柔姐妹的闺房除去仇决之外再没进过如何男性。进入闺房见一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生的唇白齿红,粉光若腻。
玲儿见仇决这般摸样不觉一声轻笑。
仇决心念至柔一事,不敢多做耽搁,当下便说了石钭相约之事,说完也不敢多做停留立即向屋后跑去,刚跑出几步却猛地一顿转身道:“上次我留在这儿的酒呢?”
玲儿无奈地翻了翻杏眼,还是自床前衣柜下拿出一只小瓶,仇决一把夺过小瓶珍若似宝得往胸襟里一塞,玩命似的跑了出去,得意地说道:“让我帮你建鸡棚,慢慢等着吧,你的小花都已经祭本少爷的五脏庙了还建什么鸡棚”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得意洋洋的走在林间,手中拿着一个小瓶时不时的细饮一口陶醉非常,看他的享受的摸样似乎和升仙羽化无区别。
仇决刚出林子,一个蓬头垢面一身邋遢的中年人身披灰色道袍,似从天上掉下来般闪了出来,骇得仇决一个踉跄。道人有些消瘦看上去却很是健壮,须发打了结披散在前胸后背,不知有多少天没有梳洗了。
仇决生性豪爽再加上父亲仇禄对他管教甚严自然不会失了礼节,再说眼前这人虽邋遢却不像坏人,于是抱拳道:“道长在哪家道观出家?有何贵干?”
邋遢道人似没有听到,凑鼻深吸,闭目道:“至少是陈酿三十年的上好竹叶青!”
仇决倍感惺惺相惜,喜道:“只是一嗅便说中了,道长果真高明!有一处好地方正适合饮酒取乐,道长意下如何?”
邋遢道人闻言点头一笑,随着仇决往林中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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