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剑对神汉说的话念念不忘,心想不如去浑埠头的那颗老杨树验证一下。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平时柳一剑胆子很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以前在上学的路上要经过浑埠头,远远地看着老杨树,除了粗大,三个小孩才能合抱过来以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自从听神汉说老杨树会说话后,柳一剑现在看看它,似乎有一种神秘的薄雾笼罩着,老杨树的巨大树冠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氛围。
就这样来来回回从浑埠头经过,柳一剑不敢像以往那样靠近老杨树。神汉的话像钩子一样,不时激发起好奇心。一天放学得很早,也不急着回家。柳一剑终于忍不住了,按捺住像小兔子狂跳的小心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走进老杨树。
老杨树长在灌溉渠的旁边,脚下不远处有一个圆型的水塘,里面黄鳝、小鱼、青蛙时常闹出点动静。柳一剑麻着胆子贴近杨树裸露的肚皮,努力把水塘和草丛里发出的声音过滤,屏住呼吸静静地听。
突然,好像从大树的肚子里发出声来,“阿它玛哒哝,阿它玛哒哝。”声音不紧不慢,基本一秒一个字沉闷地响起。
“哎呀,我的妈!真有鬼了!”柳一剑大叫一声,撒腿就跑。还没跑出五步,树上传来哈哈的大笑声。定睛一看,原来是隔壁班的同学洪守寺,捂着鼻子冲自己做鬼脸。刚才沉闷的声音就是他装神弄鬼搞出来的。
“洪守寺,我要揍死你,你有种下来!”柳一剑气恼地冲树上喊道。
“下来就下来!”洪守寺也不示弱,滋溜从树上滑下来。柳一剑把书包往草地里一扔,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两人一边互相叫骂,一边翻滚,把一片茅草压得东倒西歪。被惊动的地上各种爬虫、蚂蚁淅淅索索地往草丛深处逃去,像是给两位小霸王让地方。
两个小伙伴倒没有真下狠手,都只是动作很夸张,力度不大。使劲摔的时候,也是看准了茅草丰厚的地方,狠狠地摔在上面也不疼。两人一直在草丛里闹,精疲力尽了才停下来,双方都检查一下衣服和裤子,还好没有破损,确认各自的书包也很安全,要不然回家得挨骂。
两人靠着大堤脚下的茅草坡坐下来,喘着粗气笑嘻嘻地看着对方。
原来,洪守寺也知道神汉说过杨树会说话,但一点也不相信。发现柳一剑接连几天经过浑埠头的时候,眼睛盯着老杨树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决计要捉弄一下他。
这两天放学后,洪守寺都发疯了一样地跑,要抢在柳一剑前面,并有足够的时间爬上树。在树上藏好后,洪守寺相信总有一天柳一剑会到树下来。果然不出所料,在藏在树上的第二天,柳一剑就落入了圈套。
“嘻嘻!”柳一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你也这样捉弄过神汉吗?就你这表演,神汉说的杨树说话其实是你在说话?”
洪守寺撇撇嘴,带着不屑的神情说:“我才不稀罕捉弄他呢!”其实内心是害怕神汉,整天神叨叨的,比杨树可怕多了!
洪守寺确实看到神汉就躲得远远的,仿佛他身上有瘟疫似的。好几回,神汉想叫住洪守寺说几句话,人家根本不搭理他,撒腿就跑,气得神汉在后面恨恨地骂,哪天逮住把你腿打断!让洪守寺躲在树上骗神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柳一剑想,那就是神汉在瞎编了,什么破阿它玛哒哝,害得自己多日提心吊胆。
二人有争论了一会到底谁厉害,从各自挑战的对象杨树和神汉来看,谁也说服不了谁。收拾好书包,又是一阵小打闹,一路回家去了。
柳一剑赶到自家的屋前,看到妹妹在南面的空地上玩,吹了个口哨把妹妹的目光吸引过来。
“哥哥放学回来啦!”妹妹欢快地叫到,过来拉着哥哥的手,注意到哥哥额头有几颗青草,上衣还有新鲜泥巴的痕迹。“你又和人打架了,妈妈回来会骂你的!”妹妹有点着急地说。
“嘘,别瞎说!”柳一剑向妹妹示意,转身到厨房打一盆水,洗了一把脸,又用湿毛巾擦了擦衣服上的泥巴,向妹妹确认看不出来了。其实妈妈今天不一定回来,妈妈在大队的排灌站工作,排内涝和引湖里的水保障安全生产时,吃住都在排灌站,现在正是排涝季节。
而爸爸在50公里外的县城上班,半年才回来一次,上个月6月份已经回来过了,下次回家得是要快过年了吧。柳一剑和姐姐妹妹三个人平时都是住外公外婆家,隔代亲的缘故,三个小孩都被祖父母溺爱,放学后就是玩耍和读书,不像父母带的孩子们,放学放假后多少都要干点农活。
“哥哥给我讲茶勒人的故事吧?说好讲给我听的,都好几天了!”妹妹从屋子里搬出两个小板凳,又补充说道:“现在天还没有黑,吓人我也不怕!”看到妹妹那么费劲地搬出凳子,一副讨好自己的样子,柳一剑决定给她讲讲这个传说。
其实自己是听一个木匠说的,当然绘声绘色地加上了自己的描述。
在一年前的初夏,柳继娣被县城的父亲接过去看哮喘病。家里来了几个做木工的师傅,打开一堆木材准备做家具。原来是准备给妹妹做一套课桌,几年后上学要带到学校去,大队的小学是不提供课桌和座椅的。柳一剑的课桌才用了一年,就被小刀刻得私处面目全非,也需要修理。
家里的也没有专门写作业的桌子,姐弟两个挤在油腻的餐桌上写作业,父母决定给每个人都做一个书桌。在农村的其它人看来,这样实在太浪费,觉得小孩在哪里都能把作业对付了。妈妈也曾一度动摇,家里的书桌就不打算做了。
可是爸爸有不同看法,认为每个人有一个独立的书桌是非常重要的,就像自己在城里的车间一样,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操作台,这样工作才有创造性和效率。学习也是小孩的工作,要想学习好,环境很重要,就当是教育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也是很值得的。
在爸爸的坚持下,木匠们如期来到了家里。
那时做家具基本都不用钉子,全靠木匠自己一个个榫头接起来,也没有电动的工具,所有的板材和结构件都要从一根根木头用锯子、斧头、刨子一点点用人工加工出来。这样做家具的过程会很长,三个木匠就住在家里持续要做十多天才能完工。
领头的是皮木匠,五十岁刚出头,大家都叫他老皮。连个帮手都在二十岁左右,一个小蔡,一个小向。
白天木匠们一边干活,一边扯家常。柳一剑放学后回家,有时候也会同姐姐一起在旁边看,看到一颗颗树慢慢变成了一堆木板和棍棍框框,觉得师傅们很了不起,当然背后还会点评一下谁的手艺更高,谁干的活多一点。晚上的时候,像柳一剑说的夏高气爽,大家会在房前的空地上乘凉。或坐或躺,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直到有一天,小蔡和小向要求师傅讲讲鬼故事。皮木匠在农村做家具,走乡串户的见识多广。皮木匠讲起各色的鬼故事,有年青的鬼,有老鬼,还有接近于妖怪的厉鬼。甚至讲到在自己干活的东家,正在干活的那几天屋后柴垛里闹鬼的故事。
每天晚上一讲,渐渐地,皮木匠椅子周围围满了七八岁和十岁上下的孩子。为了让皮师傅讲鬼故事,孩子们讨好地把茶盛好,还有人轮流在身后掌扇。其实大家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想听,一方面在夜里又觉得非常害怕。
胆小的女孩子们往往听到一半就跑开,一会看到皮师傅和大家都在,又往这个方向跑近一点,忐忑不安地偷听在讲啥。男孩子胆子大一点,缠着皮师傅不停地讲,听到可怕之处,惊得叫起来,其实内心早想躲到床上去睡觉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