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尧用一根手指在自己唇上轻轻滑过,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含笑道:“不瞒廖公,在下每日早晚也用这刷牙子勤刷牙,固牙牢齿。”说到此处,他又指了指自己上下两排整齐的皓齿,进言道:“两牙若是长久时,坚持必在朝朝暮暮!”
这都虞候廖辰盯着忠尧那两排洁白亮丽的牙齿,似乎还闪烁着光,不禁艳羡不已,在忠尧趁机又塞了他一颗宝珠之后,对于忠尧所说的话,他彻底“信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刷牙子和白色瓷瓶所装的牙膏,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将头侧了侧,靠近忠尧低声说道:“这玩意儿的确是个好东西,尤其是这牙,牙膏,可是就这么小的瓶子,恐怕没几日便用完了,这……不经用啊!”
忠尧一怔:“廖公的意思是……”
廖辰笑了笑,幽幽说道:“依我之见,不如这样,你将这刷牙子与牙膏的制作方式告知于我,如此,即便以后你上天了,我也好造福一方百姓啊,甚至造福万民呐!”
这下忠尧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这都虞候敢情是想拿着刷牙子与牙膏的配方、制作方法去开店铺、做生意呐,一颗宝珠算什么,人家谋划的是将来,财源广进通四方!这是赤裸裸地坐地起价!
见忠尧没有吱声,廖辰不失时机地说道:“只要公子将此二物的制作之法告知廖某,某即刻去见韩尚书,代为转达公子投文求教之意。廖某追随韩尚书多年,乃其亲卫,在下荐言有时候还是管点用的,呵呵。”
忠尧佯装犹豫着,迟疑了半晌,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依依不舍地掏出一张载明了刷牙子和牙膏调配炼制之法的笺纸,低首看了一眼,忍痛交与廖辰,一咬牙说道:“行!只要能代我在韩夫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给我一个面见的机会,这个就赠与廖公了!”
廖辰面色大喜,急忙接过那纸笺,展开后快速浏览了一眼,不错,果然是刷牙子和牙膏制作之方法,他喜不自胜,当即迅速收了起来,说道:“好说,好说!此事包在我身上,公子就请在此静候佳音!”
忠尧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拱手道:“有劳廖公了!在下感激不尽!”
廖辰与众侍卫自然没有注意到,躬身后的忠尧长长喘了一口气,笑得十分开心,因为这一点,他也早就料到了。
彼时,收了礼的廖辰吩咐左右:“你们几个,都留在这里,陪着这位公子,我且去向韩尚书通禀。”
“是!”一众侍卫齐声答道。
“都把兵刃刀剑给我收了!这是客人,客人!”廖辰又命令道。众侍卫得令,刀剑归鞘。
随后,廖辰露出一张笑脸,喜滋滋地转过身来望向忠尧。这时,忠尧将那张精心折叠、系着红色锦带的笺纸,交与都虞候廖辰,郑重说道:“廖公,此乃在下拜谒韩夫子之文,还请并此物一道代为转交。”说罢,他双手呈上那个做工十分考究的如意云纹褚色绣金锦匣。
廖辰看了一眼那精美的锦匣,点了点头,双手接过后转身便走。
刚走两步,这廖辰忽然又转过身问道:“呀,还未请教公子大名呢。”
“在下忠尧。”忠尧恭谨地答道。
“嗯。”都虞候廖辰应了一声,点点头,复又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去。穿过月门后,他愉快地小声吹起了口哨,神色颇为自得。
不久,及至会客东厅门口,廖辰驻足,立刻收敛神色,作出一副既谦卑又谨小慎微的模样,他捧着如意云纹的褚色绣金锦匣,低眉垂首,身子微微前倾,然后踏着小碎步走到一名候立于门外的婢女身边,请其入内通禀。
东厅内,灯火通明,正举行着宴会。厅内有宾客及仕女十数人,几乎个个大有来头。
彼时,教坊副使李嘉明之妹李姬斜持一把唐枫木螺钿四弦琵琶,坐于屏风前,右手用拨子弹弦,左手用手指按弦,动人的曲调从她的指尖流出。
但见李姬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继而,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李姬所持琵琶全长约三尺,为四弦四项曲项,有彩绘捍拨和凤眼,制作得十分精美,背面染以苏芳,再以螺钿、玳瑁交织组成花鸟纹样。面板上绘有四人骑象奏乐彩图的捍拨,两人分别吹奏笛和筚篥,一人击腰鼓,一人展袖起舞。
这是一把上好的琵琶,自然曲调也格外动听。
众人屏息凝神,陶醉在这美妙的乐声之中。
而蓄着山羊胡须的教坊副使李嘉明,今日的髭须看起来尤美,显然赴宴之前做过一番精心打理。他坐在妹妹李姬旁边,正扭头望着她,目光的焦点却落在她的弹奏指法上,生怕她一不小心弹错了音。不过,妹妹今日发挥尚佳,并无错处,他听到入神处也不时满意地点点头。
身材娇小的歌伎王屋山身穿一袭蓝色长裙,静静坐在教坊副使李嘉明旁边,容貌如珠比玉,顿生光辉,她目不转睛地观赏着琵琶演奏,沉浸在那起伏的曲调之中,但身为歌舞双绝的宠伎,她的心里又隐隐有些发痒,准备随时献舞,展露自己的才华。
宠伎王屋山的身后,站着前科状元舒雅。舒雅正双手执叉手礼于胸前,似乎也听得出了神。另一宠伎弱兰则静静伫立在舒雅旁边,ww.ukansh.cm亦是怔怔出神。一个来自西域的宾客手持筚篥(bìlì),正不由自主地合手打着拍子。
长脸美髯的韩熙载头戴高纱帽,身着黑袍,坐于一张三围黑漆床榻之上,正与一众宾客聚精会神地“赏乐听曲”,然而,他却眉宇紧锁,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沉郁寡欢。
床榻上与韩熙载携手而坐的是今夜的主宾——身着红袍的新科状元郎粲。他正盘着腿,目不斜视地望着李姬,听得非常专注,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
床榻旁置有一只鼓,一名女子侍立在侧,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
床榻前则有一黑漆长案,案上所列吃食八品,四个高足的繁昌窑青白瓷浅碗,以及四个小碟子。其中一只浅碗中盛放着白色的蓑衣丸子,外层滚满了米粒。另一只碗中则盛放着鲜红带蒂的水晶柿子。
黑漆长案靠近韩熙载的那头,是端坐着的太常博士陈致雍。这陈致雍留着山羊胡须,一边听着琵琶曲,右手还举着牙板相和,显然极擅此道。
另一头坐着的是韩熙载的得意门生紫薇郎朱铣。
除韩熙载外,所有宾客皆头戴黑色软脚幞头。彼时,宴会伊始,宾客或坐,或立,稍稍显得有些拘谨。
黑漆床榻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架子床。床上红艳艳的衾被堆叠,看起来的样子,似乎是有人刚起身离去后不久。那床上还露出紫檀螺钿四弦琵琶的头部,似乎方才床上之人应有一位是歌伎。
夜宴刚刚开始,气氛暗香浮动,真是令人遐想无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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