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很快在街边找到一家规模颇大的车马行。方入内，便有店小二笑脸相迎：“二位贵客，有何需求？”
“走累了，要去东华门樊楼，可有合适的驴赁否？”颜爽把腰一挺，一手叉腰，一手在空中挥了挥。他热得不行，是在给自己扇风。
那店小二迅速将二人的衣着上下打量了一番，瞧出那颜爽穿着打扮不凡，定是非富即贵，便眼珠子一转，笑道：“两位官人，本店分别有马、驴、轿以供客人赁用，二位若是走得乏了，不妨乘一顶四人大轿，那是最舒服的了。此去东华门樊楼，尚有二十多里呢。”
颜爽觉得有些道理，遂问道：“那这四人大轿价格几何呀？”
店小二掐指速算片刻，口中念念有词，说道：“本店价格公道实惠，依据路途远近计费，从几十文至几百文不等。此去东华门二十多里路，一来一回几近五十里，这样吧，除却零头，取六百文如何？”
“六百文？”颜爽一听要这么多，顿时脸色一沉，连连摆手道，“太贵了，太贵了！不要、不要！”
“四个轿夫，一来一回，近五十里路，每个轿夫均得仅有一百五十文，还有店中成本，这轿子的损耗……呵，这个价格真的是不贵啊……”店小二条缕分析地说道，试图说明这个价格还是比较公道的，绝对没有多收。
可颜爽不管，他付得起这钱吗？当然付得起。
但他是什么人？他是守财奴、吝啬鬼啊！一个平时花一百文都觉得心疼、要抠半天的人，你跟他说要六百文？那无疑是从他心尖上剜肉。
是以，无论店小二再怎么努力说明，他都嫌贵。
而且，颜爽还振振有词地说道：“古之王公虽不道，未尝敢以人代畜。王荆公在世时，虽贵为宰执亦不曾乘轿，况乎吾辈？你就不用推销四人大轿了，我不要。这样，你告诉我，马是什么价格？”
店小二轻叹了一口气，继而打起精神，重新热情洋溢地说道：“官人要赁马，这是来对地方了。寻常出街市干事，稍似路远倦行，不过百钱而已。”
“那就是一百文了？”颜爽两眼放光，他觉得这个价格很适合，便道，“好，一百文！赁马一匹！”
那店小二却微微一笑，瞥了一眼身旁的忠尧，说道：“不过，贵客应该知道市面上的规矩，所有店肆赁马皆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摆不上台面的那种。”
“什么意思？”颜爽脸色一沉，故作不解，又问道，“潜规则？”言罢，打了一个哈哈，似笑非笑，故意说道：“我就租匹马而已，不用潜了吧？你若说是潜水，我倒是可以勉强接受，潜其他的，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那怎么行？小的就是吃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砸了自己饭碗，破了行规，不按人头计费啊。”店小二面露难色，却巧舌如簧。
他见颜爽有些犹豫，又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道：“听口音，官人必是汴京人氏，这个规矩想来又岂会不知？一个人赁马一匹，收费百钱；两个人赁马，不论是赁马一匹，或是赁马两匹，俱是收费两百钱。”
末了，顿了顿，那店小二又补了一句：“若是二位官人要的话，须尽快，这几日漕运繁忙，整条街的马都被人提前预定了，本店今日可供赁用的马啊，也只剩两匹了！”
颜爽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沉默了半晌，随后问道：“那……那驴呢？”
店小二瞟了颜爽一眼，眼神中隐隐有些不屑，而后悠悠说道，“驴是八十文，两位官人共计一百六十文。不过，驴也被人提前预定了，目前就只有一头。”
颜爽眉头一皱，怒目相视。
那店小二脸色微变，连忙说道：“小的句句属实！不只是本店，附近几条街的驴都被预定得差不多了！说、说是赶着这几日运粮入城……”
“哦，怎么这么不凑巧？”颜爽喃喃道，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思虑再三，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那就将剩下的最后一头驴赁与我吧！”言罢，从随身佩囊中摸出最小的一块碎银，掂了掂分量，觉得差不多，便放在了柜台上面。
“好嘞！”店小二见生意既成，开心地笑了，拿起碎银对着亮光验了验，也掂了掂分量，随后收起，又说道，“押金三贯。”
颜爽又摸出一小块碎银交与那店小二，随后店小二给回一张载明押金数额的凭据，凭此可退还押金。
事毕，店小二说道：“二位在门口稍等，我这就去把驴儿牵来！”
忠尧与颜爽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不久，那店小二牵来一头黑驴，二人定睛一看，那驴身上还有这家车马行的烙印，以确定归属。
店小二将手中的缰绳递与颜爽， 戏谑道：“租头毛驴上路，官人，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真正的驴友了！走起！”
颜爽翻身骑上了驴，转过头看着忠尧，示意忠尧上来。
忠尧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骑上了那头黑毛驴。
如此一来，就变成了一副奇怪的画面。但见忠尧双手挽着缰绳坐在后面，而颜爽坐在前面，恰似被忠尧笼于怀中。
忠尧双脚一夹驴肚，向前缓缓而行。
不知怎的，他有点如坐针毡，总觉得两旁路人的眼光有点怪怪的，身后似乎还有人在不断指指点点……
坐在前面的颜爽却浑然无觉，潜意识中还在为自己的小气找借口：“小公子，你看，这街上往来行人中，骑驴的人好多啊！”
忠尧哀叹一声道：“是啊！自从丢了河西，失了养马之地，莫说东京，就是整个王朝，都没几匹像样的马了。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马啊！”
“额？”颜爽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呵呵呵，小公子说的是，说的是。不过，眼下这汴京最受欢迎的可是驴子啊！你看，咱们租的这头驴儿不错吧？不仅能驮我们两个人，而且驴的速度比牛快，耐力又比马好，还便于喂养，除了驮人外亦能驮物。最主要的一点，驴儿性情温顺，骑起来安全！”
忠尧心中暗暗叹道：“唉——，你还真当我那么好糊弄啊。”想罢，呵呵笑道：“驴最受欢迎的原因恐怕不是性情温顺、安全，而是价格既低廉又实惠吧？”
“呃？呵呵，呵呵。”颜爽一听，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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