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太学生诧异地问道:“林道长,为什么好端端的你要劝我们离开汴京?”
道士林凌书捋了捋胡须,故作高深地说道:“胡骑将犯阙,天子当北狩。不过数岁,此城必毁,到那时汴京将成为一片废墟,虽外城亦不能幸免,地皆瓦砾之场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三名太学生默然,但心底却都犯起了嘀咕。
说信吧,有些不敢相信;说不信吧,但瞧着林道长这既严肃又认真的表情,也不似说笑。
一名太学生将信将疑,问道:“林道长,你说你有三百多岁了,是真的吗?若是三百多岁高龄,为何看起来如此年轻?”
“呵呵,贫道深谙丹砂之妙,驻颜有术尔。”林道长绽颜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教主道君皇帝兴建了上清宝箓宫作为斋醮之场所,贫道因臣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故被御封为太中大夫、金门羽客、凝神殿侍宸,领受皇命在这上清宝箓宫中为士庶讲经说法。贫道如此身份,敢信口开河吗?”
道教信奉通过修炼可羽化登仙,故称道士为“羽士”、“羽衣”、“羽人”、“羽客”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是“羽人”,不是“鸟人”,尽管鸟的身上长满了羽毛。
三名太学生恍然顿悟,对林道长的话又多了几分信任,眼神不知不觉中流露出一丝钦佩与崇敬之色。
一人急忙拱手道:“啊,原来金门羽客先生,久仰久仰!”
又一人欣然拱手道:“听闻道长少时曾为苏东坡书童,有过目不忘之功,有一次伴随苏东坡游瑞佛寺,在欣赏石碑之时,苏学士还称赞道,子聪明过我,富贵可立待。不曾想,今日竟与道长有缘得见,真乃三生有幸呐!”
稍胖的太学生想了想,也从旁说道:“前两年汴京城发大水,官家命先生治水,传言彼时先生奏曰:此水难治,乃天意以戒陛下。兼此水因太子而起,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臣不敢漏泄天机,必须要他来水才能退。但请试令太子拜之。官家即令太子上城,降御香四拜,水退一丈。至夜,水退尽。京城人皆言太子之德也。好神奇啊!”
三名太学生你一言、我一语,对坊间流传的关于林道长的那些传闻耳熟能详,林道长被传得神乎其乎,他自然是十分开心。
须臾,林道长神态悠然,故意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都是些街头巷尾的传闻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听到这里,忠尧心里越来越纳闷:“这个道人居然知道数年后的事情,莫非他与我一样,真的是从幻境外来的?可他会是谁呢?看样貌却很陌生啊!若说是麒麟世家那个左丘贵易容所扮,那这易容术也太高明了……”
忠尧仔细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左丘贵的面容,可仔细窥视,两相对比,着实差得太远,完全不太像啊!
“可除了他,还会有谁呢?莫非还有其他人跟进来了?嗯,完全有这个可能。”忠尧暗暗思忖道,“且先看看再说。”
想罢,见对面有人过来了,忠尧便迅速闪身进了隔壁另一间空着的酒阁子。
来人是一个行菜者,手中端着一个送菜的木制餐盘,盘中放着一盘蝤蛑(yóó)辣羹。入了酒阁,放下菜,行菜者方欲转身离去,却被一名太学生叫住:“慢着!”
行菜者转过身来,怔怔地望着那名太学生,茫然不知何故。
那名太学生仔细看了看盘中的蝤蛑(yóó),生气地说道:“每个螃蟹都应该有两只大钳子,这盘中的螃蟹钳子为什么少了一只?”
行菜者一愣,凑上前去细细查看,但见那螃蟹果然少了一只钳子。
他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指了指盘中的螃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这蝤蛑(yóó)天生好斗,没事就在水里跟其他螃蟹打架,因此把钳子打掉了一只,重伤残疾,实在是不好意思!呵呵。”
众人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对这个出人意料的说法很是吃惊。
稍顷,那太学生眼珠一转,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佯装若无其事状,颔首道:“哦,原来如此。那再点一份五味酒酱蟹,麻烦你把那只打赢了的螃蟹给我端上来!”
行菜者一听,未曾想自己弄巧成拙,顿时微微一怔,傻了眼。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的反应,或者说,等着看他的笑话。
不料,这樊楼的行菜者还果真不一般,他略微沉默了一下,旋即神色恢复如常,镇定地答道:“诸位,实在抱歉,两只螃蟹其实……打了个平手,另一只螃蟹也丢了一只钳子。”
众人瞠目结舌,一时竟无言以对。
半晌,只见那太学生拍案而起,怒斥道:“好个行菜的,真是巧舌如簧,你就这么糊弄客人?!掌柜何在?”
行菜者一听要叫掌柜,怕事情闹大,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樊楼有规定,如有差错,必遭叱骂、罚工钱,情节严重的还要被逐出樊楼。他脸色微变,闪过一丝惶恐,w.uuknshu.m 连忙赔笑道:“要不……这样吧,小人跑趟后厨去跟铛头说说,给各位重新上一盘。”
语罢,扫视左右,见众人没有吭声,遂急忙端起那盘蝤蛑(yóó)辣羹匆匆出了酒阁。
一名太学生摇头叹息:“唉,真是一日不如一日,没想到现如今连樊楼都这样了!”
林道长却是神情悠然,眉眼带笑,似乎看得很开:“出来谋生计,都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就咽不下这口气!”另一名太学生忿忿不平地说道,“这可是樊楼唉!京都的金字招牌啊!”
恰在此时,樊楼一酒保忽然来报:“林道长,楼下有自称是您儿子的人求见!”
林道长故意大声斥责道:“孽子无礼!真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没见我这里正有客人吗?”
三名太学生见状,纷纷劝道:“既然令郎远道而来,不妨就让他进来吧,或许有什么急事也说不定。”
“他能有什么急事?”林道长紧锁眉头,犹豫了许久,半晌才说道,“那让他进来吧!”
那酒保转身出了酒阁,下了楼。
忠尧偷偷往外瞄去,不一会儿,酒保返回时,身后跟了一位须发皆白、弯腰驼背的老翁,手里还拄着一根木制拐杖。
众人十分惊奇,那老头目力昏聩,只见他颤颤巍巍走上前来,一头撞上了稍胖那名太学生的胸膛,又转了个方向,低头请安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然而,他请安归请安,却搞错了对象,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另一名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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