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顷,见一宫人前来询问:“这位便是忠尧公子吧?”
忠尧朝那位黄门内官微微颔首,那宫人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请随我来。”随后转身离去,忠尧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已而,至倚翠楼正殿门口,在前引路的黄门内官道:“公子且在此稍候,容我进去通禀。”
话音甫落,大殿中传出一个浑厚略带磁性的嗓音:“不必了!让他进来吧!”
黄门内官脸色微变,得令后立刻恭恭敬敬欠身,把手一伸,请忠尧入内。
彼时,大殿内正举行画考,一众翰林图画院待诏画师正在舞文弄墨、构思图画,忠尧抬眼望去,中庭站着一位眉清目秀、书卷气浓厚的中年男子,年逾几近四十,身穿天子常服,赭黃菱纹圆领襕衫,皂纱折上巾,通犀金玉环带,六合靴(六瓣黑靴),——这便是传说中以瘦金体和书画见长的官家赵佶了。
忠尧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个艺术气质浓厚,俨雅清秀的皇帝啊!李后主文采风流,宋徽宗书法绘画天赋非凡,可惜这两人治国不行,文治武功比汉祖唐宗差了一大截。”
官家不动声色,将忠尧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问道:“你就是协助开封府尹聂常破了太子洗马颜爽一案的忠尧?”
“正是草民。”忠尧颔首应道,这才想起见了皇帝得行礼,脑海中万岁山的名字一闪而过,连忙伏首叩拜,“草民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嘴上虽然这么叫着,心里却寻思道:“反正也知道你没几年就要被掳走,北狩去吃苦了,就姑且这么叫叫吧!让你开心开心也好。”
官家瞧着忠尧的模样,笑了笑,说道:“人倒是挺机灵的,嘴巴也很甜。虽是民间出身,但也知书识礼,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忠尧大声答道,马屁拍得贼响,一句话就把官家逗乐了。
官家笑道:“朕又没赏赐你什么东西,隆恩从何而来?”
忠尧眼珠子一转,暗暗思忖:“一码归一码,北宋末期的问题虽然不少,但也有很多较之前代改进的地方,得一分为二,公正看待。”于是,他眉目含笑,答道:“朝廷兴建收养孤儿的慈幼局、无人敛尸的漏泽园、豢养孤寡的安济坊,又推行医官教授之制,大力发展官办药所,和剂局掌配制熟药成药出售以利百姓,创设各地医保制度,造福天下百姓,这不是圣上隆恩是什么?”
官家闻言,心花怒放,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又故意说道:“许多人第一次面圣,有感天威,紧张得浑身哆嗦,汗如雨下,你这毛头小子,倒是显得既从容又镇定,难道就一点都不怕吗?”
忠尧微微一怔,想了想,淡然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草民战战兢兢,汗都吓得不敢出了。”
官家听罢,哈哈大笑,不免多看了忠尧两眼,又赞许地点了点头,好感顿生。少顷,官家又道:“早先听燕国公提起你,朕还没觉得什么;又闻你去太师府,替蔡太师治好了旧疾,朕也只是觉得你医术精湛,不过如我手中画笔,唯手熟尔。后来,你竟然协助开封府破了大案,这倒令朕有些刮目相看呢。
再听庆国公、平阳侯进言,你配制的丹药在平阳侯府还救了他二人性命,哦,不对,还有乐安县主,可谓是大功一件。待朕微服出宫,与师师相会,竟然又听到了关于你的故事。
医术、智谋、修为、才学……,果然是大隐隐于市,高手在民间!世间竟有如此高人,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而朕竟不自知。听闻了关于你的诸多传闻以后,朕对你兴趣越来越浓,便萌生了见你一面的念头。你助开封府破案有功,朕不会怠慢了有功之人,自当论功行赏,也少不了你那一份儿。”
忠尧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呃……原来陛下见我是因为这个啊,呵呵,呵呵呵。”他忽然灵机一动,一时好奇,遂鼓起勇气,嬉皮笑脸问道:“不知陛下会奖赏臣下一些什么呢?可不可以先领啊,嘿嘿,嘿嘿嘿。”
官家闻言不禁一怔,他用一种惊异的目光望着忠尧,神情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遇到有人“主动”追着讨赏。
官家将忠尧上下打量了一下,指着他笑了笑,说道:“小财迷!朕乃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放心,朕既然这么说了,便断然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陛下!”忠尧嘿嘿一笑,拱了拱手,却略略有些失望,他心中暗暗寻思道:“唉,还是没能知道陛下会赏我些什么东西呢。我才不是什么小财迷呢,不过是第一次得御赐之物,颇有些好奇罢了。”
想罢,顿了顿,忠尧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诧异地问道:“那陛下怎知今日草民在城外?”
“唉,今日唱名及第之后,新科进士盛大出行巡游,许多豪族世家争相动手,欲捉你为婿的事情早就传开啦!”官家大笑,指了指忠尧,说道,“你呀,本朝开国百余年来,从未曾听说有庶人能在金榜下抢走新科进士的风头,你可是破天荒头一个啊!盛名之下,如此英才,朕还不好好见见?哈哈哈哈!”
“哦,呵呵,呵呵呵。”忠尧憨厚地傻笑起来。
官家悦然道:“坊间传言,你博闻强识,才学过人,来,随朕一道看看,此次画考如何。”
“啊?画、画考?我……我?”忠尧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官家淡淡一笑,却冲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对,就是画考。”
“啊……哦……”忠尧尴尬地笑了笑,轻声说道,“那……考、考的是什么啊?草民不擅作画,其实对绘、描、画一道不太精通……”忠尧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暗暗盘算起来:“让我随他看画考,这事儿有古怪啊!这官家莫不是借画考一事来试探我?”
想到这里,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官家。
官家绽颜一笑,好言抚慰道:“没事没事,且随便看看。”言讫,官家目光扫视左右正在凝思作画的十多名画师,缓缓说道:“今日艮岳花开正艳,朕踏春而至,雅兴正浓,便亲自出了两道考题,一为‘踏花归来马蹄香’以此为题作画;一为‘深山藏古寺’,以此为题另作一画。且看他们如何完成。”
忠尧心中一惊,暗自寻思道:“这画考还真是别开生面,题目出得刁钻呐!第二题‘深山藏古寺’还好,可这第一题‘踏花归来马蹄香’却有不小难度,‘花’、‘归来’、‘马蹄’都是具体的东西,很好表现,可若是说到这‘香’……这‘香’可是无形的东西啊,怎么画得出来呢?”
果不其然,放眼望去,但见一个个画师正冥思苦想,抓耳挠腮,有人不知如何下笔,有人画了不满意,又偷偷将之揉成一团,弃之一旁。
“你若是有什么主意,也可以过去试试。”官家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注视着忠尧。
忠尧微微颔首,悄悄走到一个个画师身后,且看他们如何作画构图。
在座的许多画师虽有丹青妙手之誉,但却被第一题难住了,好多人面面相觑,无从下笔。忠尧走过去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番,发现有人画的是骑马人踏春归来,手里捏着一枝鲜花;有人画了一匹扬蹄奔驰的骏马,马蹄上沾了几片花瓣,以此表现春意,但却无一人画出了“香”之意境。
此时,一只月神闪蝶悄悄落在了忠尧肩上,云婀用传音入秘之术说道:“公子,艮岳我已经实地飞了一遍,地形都已经很熟悉了!我在多处留下了感应符文,若是那嗜石如命的周廷婴胆大包天,真的敢来艮岳赏石玩石,定能将身有灵力波动的他困住!到那时,我们只要尽快想办法赶过来就行了。”
“如此甚好。”忠尧也以传音入秘之术答道,“那感应符文我研究多日,可算是派上用场了。官家不是修行者,身上自然不会有灵力波动,所以,感应符文于官家及普通宫人而言是无效的,这可是专为高阶修行者准备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