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小厮离开的时候,屋外已经下起了雨。霜降时节的雨很凉,在屋里都能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九爷,您保重,小的就回去了。”小厮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我送你几步吧。”阿远觉得这小厮心地真诚,如果不是隔着个林老爷,这凄风苦雨的时节,说不定二人还能认识认识聊个天。顺手在门口拿了把伞,阿远将小厮送出了屋子。
刚出房间到屋门口,值守的人就把阿远拦下了。“九爷,您不能出这屋子。”
小厮回头站着,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阿远停了停,还是笑着说,“好……我这身子,现在也走不了几步,到这儿就算远的了。”打量了一眼淅淅沥沥的雨,阿远把伞递了出去。
还是被守卫的拦下了。“九爷,也不能往外传东西。”
阿远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慢走,那就不送了。看着一院子的枯枝黄叶,都在雨里半死不活低煎熬着,阿远又问了句值守的人,有酒吗?
说着掏出了钱弯腰放在了门槛上,起身的时候有些吃力,长长舒了口气。“秋色悲疏木,鸿鸣忆故乡。谁知一樽酒,能使百秋亡。方便的话,还劳烦这位兄台备壶薄酒。”说罢便转身回了屋,只留下门口值守的二人和准备离去的小厮呆呆地站着,也留下了这句话在雨中久久消散不去,一字一句比这寒雨还打在人心头。
外面亮些,屋里暗些,阿远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了暗影里。小厮摇了摇头,心里叹了口气。他现在清楚为什么林老爷不允许和九爷见第二面了。
斯人冰魂雪魄,寒冽不冻。见一面心已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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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间屋子向外看,深秋的庭院早就没了色彩。院子里有一棵落尽了的海棠,枯枝在秋风里摇曳。又或者说,枯枝从没有被朔风摧断。
风疾才知草劲。
天已经黑了,阿远一直站在窗边,举着烛火,照着那株没有了海棠的海棠。
到底还是给了一小壶酒,一小壶最便宜的小烧。阿远已很满足。
他也不能喝很多,还有一些事情要想明白,只是这些天来想得越明白,就越是烦心,越想就此喝死。
有两件事情费琢磨。一是姓林的究竟打算用什么办法把王府正门的守卫引开。得是功夫相当好的人,抱了赴死的心,才能和那些守卫纠缠一定的时间,给自己留下从后门攻入的时机。姓林的手底下颇有一些死士,可姓林的又一定不会用他自己的人。那到底哪儿才有这功夫好,又不怕死的人呢。
第二件事情就是自己身边的看守。这里的层层把守未免也太严了些,严的不像是防人进出的,倒像是防消息进出的。想不明白的是,姓林的要的无非就是把阿阮捏在手上做威胁,让自己跑不了。他已经做到了啊,那还有什么消息能这么怕被传进来呢?
按照姓林的说法,阿阮现在能不闹事儿就是因为姓林的告诉他自己现在被控制着,.uknshu.c 否则依着阿阮的性子,早就得把临淮书院搅个天翻地覆了。那他只要封锁住阿阮那边的消息,让阿阮找不到这宅子,不知道这里的状况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把这边也彻底封死呢?
事情就怕一遍一遍地琢磨,阿远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能把这两个疑问都回答了。可只是这一闪念,阿远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敢想,却也不敢不想。这念头一上心头来就赶紧丢在一旁,思忖片刻又战战兢兢地拾起。
会不会阿阮就是那个被用来引开前门守卫的人。那个准备赴死之人。
会不会姓林的打算用阿阮当挡箭牌。
一字一顿,心头一步一停。
......
阿远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一定是这样,姓林的步步为营谋划至此,十二楼如今只以为自己死了,阿阮带着自己的尸体离开了。所以如果阿阮怀恨在心,打算同归于尽杀了掌柜的报仇,听上去十分合情合理。等前门的布防都去围攻阿阮了,再让自己这么个已经死了查无可查的人从后门借机攻入。如此一来,与临淮书院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阿阮现在能安心待在临淮书院就是因为姓林的用自己做要挟,让阿阮去替他办事,也一定允诺了阿阮什么事成之后就放人之类的话。只是阿阮不知道,他这一去就是死,根本回不来,他被送去不是杀人的,是被杀的。
阿远捏碎了杯子。
沾了血的白瓷碎片落在地上,像是秋风中落了一地的红白二色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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