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带着五人来到了柳街靠北的一家古玩店。店铺从外头看昏暗无光,走进店里却发现它装修得极其精致。小小的店铺摆满了崇国以前的物件。胡贵看得眼花缭乱,问了价格却根本下不去手,只能靠摸袖口里的怪石头解馋。
小店的柜台后面有一扇暗门,移开暗门往下走,抬头便能看到“崔氏钱庄”四字。楼梯下面的看守人腰上戴刀,看到男子带来了客人,客客气气地把他们带进了里头的房间。
地下钱庄的面积很大,基本从地下贯穿了一整条柳街。
男子给众人解释道:“越城靠山,地面不平,先辈在建城时就在柳街藏了地下室和地道。崔家只不过租下了所有的地下室,把地上的门封住,便成了地下钱庄。”
“居然撑得住?”
“用整块的木头撑在上面,再用这些柱子承重——一撑就撑了四十年了。据说造这条地道的人已经在都城安家落户了。”
众人来到了地道最深处的小房间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接过中年男子的汇票,转身就从身后的锁柜里拿出了银锭,装在布袋子里递给梁段。梁段打开鼓囊的袋子一看,里面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锭。老人说:“都城的汇率,一两银子一千崇钱。十两银子,一万钱。”
杨去疾看得看得双眼发亮,伸出手摸到一下都觉得手脚发颤。梁段也只能勉强维持淡定。胡贵和张长幸都在后头咽口水。东方凌从梁段手里拿过布袋子,拿出一块银锭端在手掌上看,又掂了掂分量,问老头道:“这是官银?”
“都城发的官银。成色,质量,都是最高级的。”
“重铸过没有?”
“没有。”
“拿称来。”
老人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把小称,东方凌摘下发簪称重,确认称没有被动过手脚。又把那银两放上去称好质量。
“一等一的官银。”
“小姐行家。”
梁段把银子放进了袖口里。中年男子就说话了:“我若有赵生的线索,就在古玩店的门口立一个收购古玩的牌子。”
“什么样的线索?”
“知道赵生哪天要去哪里,在几条必经之路上安排刺客,想浑水摸鱼就挑人多的地方制造混乱,想暗杀就得知道哪个地方好下手。不想折了兄弟就得安排妥当,不要为了钱而不顾性命。赵生得死,你们也最好活着。”
梁段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会遇到巫师?打听线索的时候?还是暗杀的时候?”
“只要一和赵家接触就一定会遇到巫师。只不过是时间长短,运气好差的区别。”
东方凌问:
“你们为什么要杀赵生?”
“这就不向先生阐明了。我不打探你们的身份,你们也不要追查我杀赵生的原因。花钱办事,对我们来说都更简单。”
“行。”
中年男子最后对他们说:“赵生的脑袋,不带粉,不带妆,装在木盒子里,记得口令;我在烟满楼等你们。”
侍卫带着五人从地下钱庄离开,胡贵跟着四人回到了古玩店里,见梁将军和东副官讨论了一阵,就把队伍分成了两批:将军和副官打算去官府打听相关赵家和崔家的情报,杨去疾跟着张长幸去民间听风。胡贵想珍惜自己独处的机会,特地在送走梁将军和东副官后,对杨去疾说:“梁将军拿了钱又不分给我们,我不替他卖命,你们谁爱去谁去。我对越氏也不敢兴趣,让我自己在店里呆着。你们去找吧。”
杨去疾听了他的话气得跳脚,指着他的鼻子说了些替民分忧的大话。
胡贵打趣回应他,杨去疾就气得跑走了。他和张长幸沿着柳街出发,直至彻底遁入人群,都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
胡贵都看在眼里,反而在这一刻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偶尔还是需要这样一个人待一会儿啊。”
自从他逃离刑场,学会巫术,被抓去都城加入禁巫队,每一天每一秒都在为别人的事情奔波。胡贵没有杨去疾那样空大的梦想,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巫师杀人对他来说是正常的事情,只要杀的不是他,他就算置之不顾也觉得心安理得。这样自私自我的想法早在胡贵的童年就种下了种子,他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被抛弃在小巷子的稻草堆上,被县城里的丐帮照顾。他在学会说“爹娘”之前学会的是“行行好”;在学会走路之前学会了捡硬币和拾剩饭。
胡贵看过人最肮脏的嘴脸,听过最恶毒的骂,他从小做遍了偷鸡摸狗的事情,长大了学会飞檐走壁偷的都是最值钱的东西。
胡贵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听尽了对权贵的控诉和对公平的呐喊,丐帮对富人的仇恨理应刻在他的骨头里。但胡贵没有觉得谁辜负他。
胡贵曾经觉得他的亲生父母辜负了他,后来就不觉得了。他甚至觉得一个人呆着是他这辈子的宿命。他抬头看到天,低头看到地,就觉得都公平了。丐帮没教会他仇富,没教会他讨好,只教会了他对活下去的渴望。他偷千金小姐的首饰是为了卖一个好价钱,偷早餐摊的烧饼是为了填饱肚子。他对谁都一视同仁,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死活,他也不在意任何其他人的死活,他这样维持世界的公平。
胡贵从古玩店里偷走了一串佛珠,学着大和尚的模样盘珠子,藏在袖子里一颗颗地拨。他看到路人对自己熟视无睹,看到身边没有一个人认识自己,觉得心中畅然。这才是他应该处在境地。
胡贵摸着熟悉的感觉走进胡同里,正想着找找有没有草堆让他睡一会儿,竟然听见巷子里头有人在议论“赵家”和“崔家”。
胡贵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靠着墙就听到二人说:
“东南边的地开始卖了,赵家和崔家都在刘管事那儿献殷勤。”
“崔家也开始做地产生意了?”
“那可不嘛。越城的地都在赵家手里,崔家要开赌场和钱庄都得给赵家分利润。赵家死拿着手里的房契永远都是躺着挣崔家的钱,关城主下令扩墙,崔家早就看中这块新地了。”
“贵布商为何来找我家商量呀?”
“这块地只有两处去处,不是赵家就是崔家,我想我们一人讨好一边,都为对方要一块开店的地儿。这样无论是谁抢到了地盘我们都能喝一口汤。”
“容我去和我家老板娘通一口气,有了准信就去布店找你。”
好一个商人勾结的现场。
胡贵从墙里出来,在二人惊愕的目光中挡住了胡同的去路,有意无意地转过身子露出胯上的官刀:“二位大人,小的想和赵家套上关系,请问该去哪里?”
布商给胡贵指了一条明路:
“赵家的二当家爱去城北门旁边的茶楼,阁下要是想和赵家搭线,可以去茶楼等他。”
“赵家的二当家,叫什么名字?”
“二当家叫周鼎。”
“不是赵家人?”
“周鼎是赵生的结拜兄弟。再多的事情,在下也不知道了。”
胡贵放了手,二人匆匆离开。他要到了一条线索,心里也是高兴,虽然不会冒险靠近周鼎,但把情报给梁段和东方凌说不定也能换那一万崇钱里一点小头。他心想:自己完成了下午的任务,可以盘着串佛珠在越城的大街小巷溜达摸鱼,到傍晚再回府中。
他撇过头看到死胡同深处的一家小屋,门和门框上贴着被扯断的封条,写着“赵家房产”。屋子的二楼还晾着刚心过的衣服,胡贵跑到床边向屋子里眺望,也能看到吃剩的半碗玉米糊被放在桌上。
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头突然开门出来,拿起锄头就打胡贵的屁股。胡贵一边跑一边说:“我就路过看看,你何苦打我!”老头骂他:“赵家的贼人!”胡贵摆着手说:“我不是赵家人!”
老头耳朵不好听不清声音:“你说什么?”
“我不是赵家的人。”
“你说什么?”
“我不是赵家的人!”
胡贵凑到老头耳边说:“老头!我不是赵家的人!”
老头镇定下来,看他的模样,确实没有穿赵家的衣服,撇着嘴说:“那就别凑在我家窗户上看。”?“家门怎么贴了封条?”?“赵家说我不交租金,不让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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