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路达只觉得天旋地转,恍惚间都记不清是怎样在怒涛派众人的哂笑中被簇拥着挤出门去。他明白如果自己实战经验更丰富一些,抑或是身法轻功更加高明,今日自然可以战而胜之,若是性命相搏,他也有把握教江河血溅当场,然而这只是今日一时的胜负。
可是他的武功却有止境!
这止境或许是路连岳一甲子的剑意,远胜他如今的剑术修为,然而终有一日这如臂使指的剑法会化作拦路的猛虎,阻断他的剑道之路。
路达茫然四顾,身后怒涛派的大门早已关上,里面隐隐传来众弟子嘲笑之声,面前方才还是车水马龙的街市此刻随着落日西下也已人迹寥寥,只留下一地鸡零狗碎。初次走出山门,本来广阔自由任他驰骋的天地此刻比家中狭小的武厅还要局促,勤修廿年的剑法仿佛是束缚他双手的镣铐,他甚至不敢拾起随身多年的佩剑,好像那是一个盘旋在头顶的幽灵。
来路在东,他不知接下来去往何方,便径自西行,一路上由官道行至小路,再到荒山野岭杳无人迹,黑暗中不知走过了多少里,直走到天光微亮,背后东方初白。他内力深厚,然而终究不习外家功夫,虽然并没有多疲倦,双腿早已酸痛难当,只得在附近小溪啜饮几口,嚼几口干粮,随意找一棵大树和衣睡下。这一路中醒来十次倒有八次惊觉腰中佩剑不见,而后想起江宁府中的遭遇,更复迷惘,又继续辨别方向启程赶路。
路达虽然出身武林世家,却不可谓不娇生惯养,习武之余和寻常富家子弟也无甚差别,如今方始遭受风餐露宿之苦,好在他生性坚韧,也不以为意。就这样走走停停,走了十多日,周围人烟逐渐又复阜盛,他打听之下才知早已走入安徽境内,庐州便在左近。路达问明方向,便向庐州城而去。
入得城去,一幅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画面尽收眼底。这景象虽只半月未见,在路达看来却恍若隔世,一时间初出茅庐的豪情壮志,比剑落败的慌张失措,前途未卜的迷惘夹杂着旅途的劳顿俱都涌上心头,直感百味杂陈。
少年人初次行走江湖遭逢变故难免慌张失措,他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一转眼的功夫已收拾好心情,先去布行置办了一身行头换下身上褴褛的长衫,又到客栈中订了间客房,叫店小二采办一桌好菜送将上来,随手摸出二两碎银付账。他眼见得店小二将客栈中所有铜钱取来,仍找不开这二两银子,想到行走江湖也不便带这许多铜钱,便道:“罢了,再弄半斤好酒,剩下的不用找了。”那伙计千恩万谢,一会就打来一壶上好的贡酒。中原酒业自古就有“西不入川,东不入皖”之说,皖地好酒又以亳州的古井贡酒为尊,前身乃是曹操进贡给汉献帝的九酝春酒,入口甘醇,回味悠长。路达本不好酒,哪懂这些,当是家中黄酒,就着几道菜囫囵喝下,只觉得喉头辛辣,腹中火热,暗暗埋怨店家用劣酒充数。
酒足饭饱之后,路达和衣在床上躺下。此时天色已沉,他奔波半月有余,风餐露宿时往往倒头就睡,如今终于得一席卧榻,万籁俱寂之中反倒睡意全无,一路上思考过千百遍的问题又浮上心头。
学武之人但凡窥得门径,无人不想武功日益精进,更上层楼。想那太祖长拳,乃宋太祖赵匡胤所创,如今哪怕是寻常脚夫庄稼汉也会挥舞几下,若是数十年勤练不辍,只要能够明晰拳理,一样能练成高明的外家功夫,更发源出了戚家拳、通背拳、太极拳等诸多拳法,渊源有序。而他家传剑法虽然玄妙,却是华山一条路,路的尽头便是顶峰,欲再上一步也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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