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蒙蒙细雨,不大,却很冰凉。
那感觉,就像腊月里的飞雪,似刀锋般犀利,在身体、脸上,划割!
宁恒没有说话,或者说,他不敢说话,甚至连动动手指这种微小的动作,都不敢做。
他的心情,比眼前这场冰冷的雨幕,更要寒冷彻骨!
直到周围如山似海般的军士缓缓退了去,他才敢从湿润的泥土中,抬起头颅。带着一脸泥水和污垢,眺望天空。
这一刻,天空仿佛染成了红色,就连空气,都是腥臭难闻......
“王上命我们进取廉国,这已经过去多久了?”
“估计得有九个月左右吧,骇~你管那些作甚,拖的越久,对我们不是越有利吗?”
“就是,有仗打,王廷就要不断拨发军饷下来,这些军饷,到头来多半还是得落入咱们的囊中!”
一阵大笑声,从贾兴贵的口中传出。
此人乃辅国王廷的太师,姓贾,名兴贵,字元谋。
而与他交谈的另外二人,便是辅国王廷中赫赫有名的太傅邵博、太保何宽!
这三人,位列三公,官居正一品,是辅国真正的当红之人,位高权重!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宁恒啊~此子能征善战,勇猛无敌,若是任凭他施为,廉国兵力,恐难抵挡,彼时,一泻千里,这仗,便要提前结束!
提前结束,咱们“吃什么啊”~”邵博传来一声幽叹,目光深邃的看着杯中的酒水。晃荡两下,随后一口饮尽。
何宽哼哼两声,讥笑道:“太傅请宽心,我已拿住宁恒命门,他的大军粮草,尽在我手!时至今日,我已有月余未给他送粮,纵那宁恒三头六臂,军中无粮,也成不了气候!”
“哈哈哈,何太保真是用心良苦啊~如此,宁恒必败无疑,咱们即可高枕无忧!”贾兴贵抚着八字须,适时的接道,满眼都是弄权耍术的狡黠光锐。
......
一首悲歌,仿佛在宁恒耳畔奏响,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尸体,流淌着猩红的血液。还有那裸露的森森白骨,都已染得鲜艳!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不用想!
宁恒脑袋里,已经能够刻画出那三个老贼,坐在扬州城关上,饮酒尽欢的模样。
“想不到,我宁恒征战四方,杀敌万千,最终,竟是死在“自家人”手中!”
“可惜我这三十万将士,都跟随我命归了荒冢!”
想到这,宁恒忍着伤痛,慢慢从尸坑中爬起,举目环视周遭,眼眸摇动,缓缓流下清泪两行。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抹去眼角泪滴,从地面捡起一把长刀,置于脑后。
只听擦的一声脆响,他将自己的青丝割下一缕来,走到一名身着大将军金甲的无头尸体旁,紧紧攥住发丝。
口中亦有喃语:“今日宁恒本该陪弟兄们命葬于此,可我心中难咽这口恶气,朝中奸臣当道,朝纲沦丧,害的我大军连战月余,无粮裹腹!兄弟们不是战死的,是饿死的!更是被朝中奸贼害死的!
宁恒暂借性命存身,待他日报得血仇,再与诸君,共赴黄泉!”
说完,他轻轻伸手,抛下手中的残发,眼眶已是红润。
“这缕断发,权当是我宁某人,人头落地了...”
离开尸山血海,宁恒漫无目地的走着,脚步很迟钝,带着沉重感。
当下,他不敢回王廷复命,更无法回王廷复命。
王恩浩荡,辅国国王叶贞,钦点宁恒为大将军,率三十万兵马,荡平廉国。
而今,三十万将士尽折损,宁恒一人苟活,如何回得去?
即便回到都城,他的仕途也已然到头,只能苟延残喘一般,听天由命。
到时候是杀是留,全凭君王一念之间。
更何况朝中小人奸佞,宁恒自为官以来,一身正直,浩气长存,因此得罪过不少贪名逐利之辈。
他坐在大将军的位置上,这些人自然不敢把他怎样,可他一旦被罢免,那就另当别论了!
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是这样,宁恒还不如死在尸坑之中,起码身边都是一起浴血奋战的同袍弟兄,心里,还能有一丝慰籍。
走着走着,他突然感到两眼昏花,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倒在了地。
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身上的血液正在不断涌溢,甚至还有一些,都已风干。
这一战,宁恒筋疲力尽,伤痕累累,浑身是血。
此时,正是失血过多,犯了晕厥。
他脱掉鲜血淋漓的布衣,目光直触皮肉里深可见骨的伤口,忍不住痛呼起来。
刀伤九处,剑伤十一处,战戟戳伤六道,这都是肉眼可见的伤痕。
还有一些棍棒类的击打伤,藏在肉里,正在酝酿,即将肿胀起来。
宁恒如此铁骨铮铮的汉子,也难以承受这般剧烈的疼痛,一声声沉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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