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晓正在柳茹洛的病房里,他愁眉惨淡地对柳茹洛说:“宇风走了!”
柳茹洛也怔住了。脑袋嗡嗡响着,谁能料想是这样的结局?她挣扎着起身,说:“带我一起去吧!”
金明晓点头,扶着她出了病房,到了电梯间,刚好碰见杨羽杰和欧阳千月。千月看见洛洛,就嚎啕起来。柳茹洛抱着她,陪着一起哭。
杨羽杰道:“明晓哥,宇风的爸爸妈妈都在急救室,千月要见宇风最后一面也不可能,你想个法子让千月见宇风最后一面吧!”
金明晓点头。
千月见到宇风是在入夜的太平间里。宇风就那么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白色的毯子。千月拉开那毯子,便看见了宇风已经苍白到极致的脸,他的双目紧紧地闭着,永远地闭着。千月扑倒在他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她恨不能就这样随他去了。身后站着杨羽杰、柳茹洛和金明晓,每个人都噙着泪。柳茹洛把头歪在杨羽杰怀里,哭得不可遏制。她不忍看,不忍看这样惨不忍睹的结局。而宇风,已经永远离开的宇风,他静静地躺着,再也睁不开的眼睛角落竟也滑下两条泪痕。看着这泪痕,千月更是肝肠寸断、心胆俱裂。她死命地捶胸顿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声嘶力竭,喉咙里只能发出“嗷嗷”的干嚎的声音。
“明晓哥,上去把千月拉开吧,这样哭下去,千月也没命了。”杨羽杰沙哑地说道。
金明晓点点头,上前拉开千月。千月哪里肯放开宇风的手,金明晓只好费好大的劲去掰千月的手,当宇风的手从千月的手里脱落出去,千月整个人一僵,就昏死在金明晓怀里。
这样哭昏过去的情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反复上演。杨羽杰从老家接来钟翠柏照顾小产的柳茹洛和伤心欲绝的千月,请了护工专门在医院照顾阿残。自己则还是忙乎乎的单位家里两头跑。
宇风出殡的日子在几天后。整个金家都愁云惨雾。金家老爷子更是因为痛失长房长孙而一病不起。宇风的丧礼千月当然没有资格出席。等丧礼结束后,金明晓陪着她去墓前痛哭了一场。因为怕她想不开,金明晓一直跟在她身边,最后连拖带拽把她带回了桃李街3号。
回到桃李街3号的时候见院子里来了好几个警察,原来是蓝青的案子要开庭了。千月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哭悼宇风,连妈妈的案子都忘了。因为宇风死了,蓝青又一口咬定是自己捅的那一刀,金家人不依不饶要一命抵一命,蓝青的案子很快便有了结论:死刑。千月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惨剧,宇风死了,妈妈又被判了死刑,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命苦的人吗?在金明晓和杨羽杰的一再打点下,千月终于见到了蓝青的面,一同去的还有阿残。
因为是死刑犯,蓝青只能坐在千月和阿残对面,身旁站着身材魁梧面目冷峻的法警,千月无法靠近。最后抱一抱亲爱的可怜的妈妈,竟成永远的奢念。
“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千月边哭边一叠连声地说着“对不起”。
蓝青自然也是泪如雨下。只有阿残,她安静地冷酷地坐着。
蓝青看看阿残,嘱咐千月道:“千月,照顾好阿残,不要怨恨阿残,看在妈妈的面上,好好爱阿残……”
千月点头,泪不住地滚落。
蓝青仿佛哭累了,对千月道:“千月,妈妈想和阿残单独说几句话。”
千月不舍,还是起了身。这是最后一眼了,她亲爱的妈妈,从此天上人间。千月几乎把牙齿咬碎,最后法警把她拉出了监狱会客室。当千月离开了会客室,蓝青终于止住了泪水。阿残像一座木雕,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的眼睛直直的,仿佛在看着什么,其实她面前不过一片永恒的浩瀚的黑海。
“妈妈是不是觉得替我认罪,很委屈,也很伟大。”阿残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蓝青叹一口气道:“阿残,妈妈是心甘情愿的,妈妈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还要善待千月。妈妈欠你的,但是千月不欠你什么……”蓝青说着兀自起身,离开了会客室。她的背影充满了孤独和落寞,可是阿残看不见,阿残只是听见她的脚步声走远。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坐在一片冰冷的深海中。当千月来找她的时候,阿残淡淡地道:“等我病好了,就送我去福利院吧!”
蓝青执行死刑的那天,千月独自去了宇风的墓园。她对着墓碑上宇风的照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宇风,千月也去陪你和妈妈,好不好?”她咬着手指上那枚“为爱闪耀”的钻戒,想起在北京“菜百”和宇风一起选钻戒的情景。那时候她因为宇风给她买了特价的钻戒,故意撅起嘴巴抱怨:“小气鬼,就给我买特价的啊?”宇风答她:“特别的价格献给特别的你。”她又说:“可是不觉得这款式有点忒简单了吗?”宇风答:“钻戒简单,爱情奢华就好了啊!”
钻戒简单,爱情奢华。他给予她的爱情是她一生最最奢华的宴席。如若知道他会为了这份爱失去生命,那么她宁不要他爱她。
“等你嫁给我的时候,我就给你买个钻石,用吨做单位的,压死你这个贪心的小丫头片子。”那时候他嬉皮笑脸地说,然后背着她缓缓走在北京街头。他背着她走的时候,许多行道树,叶子稀稀拉拉地落着,一片两片的落叶有意无意飘在他们头顶。那时候她趴在他肩上,目光飘向路的尽头,那时候她以为他们正在走向幸福的路上,幸福有多远?就在那里,应该不远……
宇风的照片就嵌在墓碑上,他在这里,很近很近,可是幸福却彻底地遥远。这一生,她再要不到她的幸福了。她的宇风,她的妈妈,全都去了。千月的头使劲在墓碑上撞着,血顺着额头往脸上淌下来。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了她的宇风,他对着她伸出手,他的手上也戴着一枚“为爱闪耀”,她也向他伸出手。“带我走,带我一起走……”千月喃喃地说。可是她的手怎么也触不到他的手,他永远都只在距离她一尺之遥的地方,她追着他,他却像一阵风一样迅速向后飘去。是的,他是她生命里的一阵风,一阵迅速吹走从此遥不可及的风。不,她不能失去他,她的宇风,她的奢华的爱恋,她不停地追赶着他,她终于握住了他的手,这温暖的温柔的手。千月欣喜地睁开了眼睛。头昏沉沉地痛。熟悉的摆设和气息,是她的房间。她使劲握了握手里的这只手,不是宇风,是柳茹洛。
“你醒了?”柳茹洛的眼里满是担心和急切。
千月挣扎着起身,只觉头一阵刺痛。她伸手摸到了一圈纱布。
柳茹洛立即将她的身子按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叹一口气道:“从今往后都别再干傻事了,蓝青阿姨的骨灰我已经替你认领,寄在火葬场的骨灰寄存处,等以后咱们给阿姨选了墓地,再把她葬进去。”
千月没有应声,她的胸腔仿佛堵着厚厚的墙,巨大的悲痛重重地撞击着那堵墙,泪水从眼角滑向鬓际。
柳茹洛继续道:“好好爱惜自己吧,今天你在宇风的墓前昏倒,我和羽杰找到你,带你去了医院,医生说你怀孕了……”
千月深深一怔。她怀了宇风的孩子,她竟然怀了宇风的孩子。她就知道宇风不会离开她的,宇风会永远陪着她。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我知道以你的性格,宇风待你情深似海,你是不可能打掉这个孩子的,可是,千月,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真的想好要这个孩子吗?单身妈妈不容易的,而且,这个孩子一生出来就是个黑户,你想过他的一辈子吗?你好好想想。”
柳茹洛说着起身准备离开,千月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她的声音笃定的,道:“我要这个孩子,我要生下来。”
柳茹洛顿了顿,就算千月不说,她也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叹一口气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好好休息。”
千月点头,她的整张脸似乎都发起光来。孩子,她和宇风的孩子!她伸手轻抚自己的肚子,那里长着她和宇风的孩子,长着他们爱情的结晶。这太令她意外和振奋了。
柳茹洛看了眼千月,突然地心安。至少这个孩子让她有了活下去的指望。出了千月房间,杨羽杰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柳茹洛走向他,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宇风的死,让他们触动很大,珍惜眼前,珍惜彼此,珍惜当下。他们失去不起彼此。
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杨羽杰问柳茹洛道:“千月怎样了?”
“怀了宇风的孩子,你说她能怎样?肯定不可能再寻死。”柳茹洛走到窗前去,拉开窗帘,她就望见了一窗月色。庭院深深,梧桐已经抽出新枝,正长着微微的嫩叶。春天来了。
望着她的背影,杨羽杰愣了愣,继而心里是满满的疼。她的洛洛,如此的孤单和落寞,就算拥有了他满满的爱,她的背影还是显得这样单薄。杨羽杰走上前去,揽着她的肩,和她一起望窗外明月。广袤的夜空,星疏月朗,美景叫人沉醉。
“羽杰,我有个想法想同你说。”柳茹洛轻轻地道。
杨羽杰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道:“你说,我听着呢。”
“千月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个黑户,没有结婚证,没有准生证,这个孩子一生出来就是没名没分的。”
“所以问题很严重,”杨羽杰的眉头蹙着,重重地叹一口气,他真不知道该给什么样的意见,宇风死了,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提议千月不要这个孩子,这样想着,便继续道,“如果金家人知道千月怀了宇风的孩子,一定会来抢夺这个孩子的,他们如果能连千月一起认下倒是好,可是宇风毕竟是因为千月而死的,金家人不可能接受千月,失去宇风的孩子,千月一定生不如死吧。”
“所以,我们帮帮千月,好不好?”
柳茹洛抬头乞求地看着杨羽杰。她的目光含着些微的疼,一下就揪痛了杨羽杰的心。
“你想怎么帮千月?”
“我们不是有准生证吗?我的孩子没了,千月的孩子生出来,让他做在我们的户口里,让我们来做他的爸爸妈妈,好不好?这样,这个孩子就不会是黑户,千月日后还能找个人重新过生活,她年纪轻轻,我们不可能要求她为宇风守一辈子寡,是不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