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的眉毛抬了抬,低低道:“受伤?”
金明晓想起从前马艳菊待千月的种种,便下意识地解释道:“宇风的妈妈现在可不像从前那样了,她的脑子摔坏了,性情倒是变好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金明晓又一次吃惊,他当然不知道千月与林亦风、马艳菊之间的瓜葛。
千月也没有多做解释,起身向金明晓告别,“明晓哥,夜深了,我得回病房去,我怕我老公醒来会找我。”千月微微欠了欠身,便垂着头去找电梯。看着她纤弱的背影颤巍巍走在雪白的光纤中,金明晓的鼻子有些酸,他喊住她:“千月,你知道洛洛她……”
千月回过身来,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哑着声道:“知道,明晓哥,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电梯门已经滑开,千月走了进去,目光绝望,笑容惨烈。一切的一切,她都知道,金明晓知道的,不知道的,她统统都知道。知道洛洛的苦,洛洛的怨,洛洛的恨,知道羽杰的负心,赖冰儿的阴险……怪不得,当洛洛从医院里失踪的时候,她给杨羽杰打电话,他的态度是那样淡漠和冰冷,他说洛洛是个成年人,她成心要消失,谁有办法?原来,这是一个早就背叛的人说出的变心的话。爱情,是多么可笑而不可牢靠的事情?她的洛洛在爱情的辐射圈里死去了,一点一点死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当电梯升上去,在贵宾病房的楼层停住,千月的内心充满了仇恨。这仇恨也混杂着季小亭施与她的一巴掌,那巴掌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梦。
林亦风没有直接回自己病房,而是去了母亲病房。夜深人静,林母竟还没有睡下,她枯瘦的身体在昏沉的灯光中更显寂寥。见到林亦风推门进来,她本能地惊跳起来。
“妈,不好意思,吓着你了。”林亦风道。
林母淡淡地笑:“没事。”
“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你呢?不也这么晚还没睡,”林亦风的目光在母亲的脸上探寻着,他发现了母亲眼神的闪烁和躲避,他狠狠心,终于问道,“妈,能告诉我吗?我有一个亲兄弟对不对?哥哥,还是弟弟?”
林母怔住了,她的脸色急剧地惨白下去,声音颤抖:“亦风,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的兄弟已经死了,你还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林亦风说完,就发现母亲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唇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不见了,然后他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你说他已经死了?”
“嗯!”林亦风点头。
林母“哇”地哭出了声。
林母这一场哭可谓五内俱裂,肝肠寸断。她扑在林亦风怀里哭得背过气去。而林亦风坐在病床边,任由母亲的眼泪把他肩头的衣裳濡湿。他抬手轻轻拍母亲的背,等着母亲在剧烈的哭泣里渐渐安静下来。林母哭了许久,仿佛一个世纪般,终于困倦地伏在林亦风肩头,哭声消失了,但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她像一只蛰伏的冬眠昆虫,颓然,懊丧,无奈其何。
林亦风扳起母亲的身体,眉头微蹙,用感性的声音道:“妈妈,跟我说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
林母深陷的眼眶汪满眼泪,林亦风的问题让那泪水又从眼眶里溢出来,滑落在瘦削的面庞上,耸起的颧骨被泪水滑过,闪着湿漉漉的泪光。她回望着儿子,却说不出话来。
“妈妈,他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既然是我的亲兄弟,为什么没有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是被人抱走了吗?他被人抱走,您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林亦风徐徐追问着。
林母深吸一口气,把头别向一边,许久,叹了一口气道:“亦风,夜深了,你回自己病房去吧!”
“妈——”林亦风责备地喊起来,他多想知道真相,真相就在母亲心里,呼之欲出,可是她却千呼万唤不肯开口。
“妈妈累了,要睡觉了。”林母说着,就躺进被窝里,背对着林亦风,闭上眼睛。
看着母亲的背影,林亦风有些郁闷和气结,但也只好道:“那好,你先睡,明天我再来找你说。”林亦风拉了拉母亲的被子,就起身走出了病房。病房的门被轻轻掩上,林母睁开了眼睛,豆大的泪珠从眼里一颗颗滑落,她的眼前闪过二十六年前的一幕,那一幕伴随着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每每在她的梦境里出现,像一把刀在狠狠剜她的心。“我的兄弟他已经死了!”耳边厢蓦地重现林亦风的话,林母陡然睁大了眼睛,她只觉胸口火烧般灼痛,一口荤腥的液体便冲口而出,林母赶忙用手掩住嘴巴,霎时手上一片濡湿和灼热,她摊开掌心看时,只见一口殷红的血新鲜地汪在蜷起的掌心里。她的心头涌起深深深深地绝望。
马艳菊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头一阵刺痛,眼前是明晃晃的天光,鼻腔前方充满医院特有的消**水的气味。视线在一片混乱与模糊中渐渐清晰过来,然后她看见了立于面前的金东旭和金明晓哥俩。
“大嫂,你醒了?”金明晓脸上流露欣喜的笑容,身子向前倾,握住了马艳菊的手。
“明晓,”马艳菊喃喃唤道,“你……你能站起来了?”问完这话,马艳菊就觉得疲累,依稀记得明晓出了车祸,躺在床上丝毫不敢多动弹,可是这会儿他竟活脱脱站在面前,这是怎么回事啊?
金明晓被马艳菊一问,心下生疑,“大嫂,你在说什么啊?我本来就能站起来啊!”
“你不是出车祸了吗?”马艳菊用手捧住疼痛欲裂的头。
金明晓脸色一僵,他直起身子,回头望了一眼金东旭,金东旭正黑着脸阴沉地站在一旁。
马艳菊努力支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插着吊针,顺着吊针上的输液管子,她看到了悬于架子上的吊瓶,心里疑惑,又问明晓道:“明晓,我怎么在挂瓶啊?这是哪里?”
“大嫂,你的头受伤了,你这是在医院呢!是我和大哥送你来医院的。”金明晓下意识地帮金东旭开脱,他不想马艳菊记起自己的伤是金东旭造成的。
“我的头受伤了?我的头怎么会受伤呢?”马艳菊晃了晃自己昏沉的头。她的问题叫金明晓为难,金明晓只好又回头看一眼金东旭,金东旭抿着唇,面色难看。马艳菊晃了自己的头几下,意识竟开始渐渐清晰起来,是的,她的头受伤了,她记起来她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她清楚地记得她和金东旭在金家大宅内起了争执,她说她要去找明晓,金东旭来拉她,他们在拉拉扯扯中,她被金东旭推了一下,就从高高的楼梯上滚下去。一级又一级的台阶撞击着她的头,直到她滚到最底层,头撞在最末一层台阶上,人就昏了过去。马艳菊立马坐起了身子,目露凶光,她指着金东旭,气愤地说道:“是东旭,是东旭!”
金明晓只觉那场面好尴尬,一个行凶的人被人当场指证,真的很挂不住面子,但是金东旭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和马艳菊对峙着。
金明晓打圆场道:“大嫂,大哥当时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失手,我也在场的,我亲眼看到的,大哥绝不是有心的,他只是错手,你才会摔到茶几上撞破头的。”
“什么茶几?我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就是你大哥推的我,他推了我一下,我就从楼梯上跌下去了!”马艳菊气不打一处来。
她笃定的话语让金明晓和金东旭二人都变了脸色。金东旭的心更是狂跳起来,看马艳菊说话的样子一句是一句,清清楚楚,逻辑严密,一点儿都不像那个痴痴傻傻的马艳菊,难道她恢复了记忆?而金明晓俨然不明就里,他只是不可思议地道:“什么楼梯啊,大嫂,明明是你的头撞到茶几,你一定记错了,我就在场的!”
“你在医院,你躺在病房里呢,你怎么会在场?”马艳菊吼完这一句,就感觉头一阵刺痛,她使劲捧住头说道,“我的头好痛!我的头好痛!”
“明晓,你赶紧去找医生啊!”这时这刻,金东旭只想支走金明晓,他生怕马艳菊会当着金明晓的面说出他和柔桑**的事情来。
金明晓听了他的话倒不迟疑,连忙奔出病房去找医生。待金明晓一离开,金东旭就上前抓住马艳菊的手,发狠地说道:“你恢复记忆了?你倒是恢复记忆了,我还以为你要装疯卖傻一辈子呢!”
看着金东旭陡然狰狞的面容,马艳菊心头一悸,她的记忆又从金家大宅的楼梯上向前回溯了一段,Uw.uknsh.她从楼梯上摔下去之前是在画室门口,她踢开了画室的门,看见柔桑和金东旭紧紧相拥的身影。这时这刻,马艳菊浑身战栗起来,她真想摔金东旭一巴掌,可是手被紧紧钳制住,不得动弹,她只能扭曲着面容表示内心的愤怒:“金东旭,你这个伪君子,你对不起明晓,你就是个败类!”
“那你呢?欺骗了我二十几年,又作何解释?这顶绿帽子不过是我还给你的,你让我戴了二十多年的绿帽子,还这么若无其事!不要以为宇风死了,真相就被埋藏了,人在做,天在看,你和哪个男人苟且,生了那么个孽种来向我讨债!你才是最虚伪的贱人和败类!”金东旭将马艳菊重重一甩,马艳菊的身子就摔趴在病床上。金东旭的话像炸弹,震得她七荤八素,回不过神来。只听金东旭的声音继续冰冷地响在耳边:“你若胆敢将我和柔桑的事情告诉明晓,我也就好好和你算算宇风的帐!你好自为之!”
金东旭说着摔门离去。走出病房,刚好看到金明晓带了医生过来,他稍稍掩饰了那一脸可以燃烧的怒容。
“大哥,医生来了,你要去哪里?”金明晓莫名其妙地看着性情大变的金东旭。
“我累了,要回家去,你大嫂交给你了。”说着,金东旭头也不回地走掉。金明晓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最近的金家总是怪怪的,大哥这样,柔桑也这样。金明晓没有细想太多,带着医生进去病房找马艳菊。马艳菊正失魂落魄地歪在床上,吓了金明晓好大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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