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是归宁城最大的豪族,家大业大,人丁兴旺,按父亲的话说,顶我们两个武家;林安郁是家中嫡长子,也是生来天赋异禀的武学天才,曾经一说到归宁城的神童,指的必然就是林安郁。他也不负众望,上一届武举拿下沄州第九,甚至早在武举之前,沄州的几个门派就有上门递帖的。按理说,这样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应当像我妹妹那样,活得潇洒恣肆、意气风发才是。
但显然,并非如此。
林安郁的父亲林孟乾,今日五十五岁寿诞,共有两任妻子,十余位小妾,二十多个儿女;如今的林家主母,是原配顾夫人去世后,老爷子娶的续弦,名叫杨娣。说起来,顾夫人在林安郁八岁时心悸而死,去世后三天,杨夫人就怀着孩子进了门。
那之后,林安郁笑得越来越少。
杨夫人,在我看来实在不聪明。用内宅妇人的阴私手段虐待继子是她恶毒,弄得天下皆知就是她蠢笨了。但林老爷子或许是年纪大了,多年来对她百般纵容,也常想着将杨夫人的儿子立为继承人,不过始终没下定决心。到了去年,林安郁拿了武举第九,选入了青松台,给从未出过武举人的林家挣了脸面;始终没怎么关心过他的林老爷子大喜过望,当着城主大人和所有归宁城大族的面,宣布他就是林家下一任家主。
在林家,胜者通吃,败者一无所有——林安郁曾经这样对我说过。按规矩,倘若他做了家主,他的兄弟们只能拿一小笔钱一小块地,另居别院;林家最富庶的肥田沃野,连一杯羹都分不到。甚至不等他真正继位,老爷子就已经勒令他已经成年的六个庶兄弟分家出去了。也难免杨夫人会心急到出此下策,迫不及待的要将林安郁逐出家门。
“太可笑了,谁会信那个贱人的鬼话!”妹妹气呼呼地大步往前走,我小跑着跟在她身后,有点喘不上气。这小丫头个子不高腿不长,走的是真的快,这还是她顾及我,没用灵力;好在林家和我家只隔了一条街。
我俩到底放心不下林安郁,安顿好明镜后,就匆匆跑了出来。
“刚才我让你去拿信,你怎么还跑到林家去了?”我问。
妹妹的语气有一丝得意:“哥,你只是想支开我,那信早都从你衣襟里露出来了。”
我一摸胸口,果真如此。
“我听到大街上吵吵闹闹的,出去一问,说是林家把一个丫鬟按在大门口,往死里打。我过去凑热闹,一看是明镜,就把她救了下来。”
她说着,我们已经走到了林府门口。一大早就张罗起来的金色绸缎、锦联、灯笼被一一撤下,两排打手来回巡逻,严阵以待,不许路人靠近;地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迹,清扫的下人往上泼水,血水缓缓流进一旁沟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侍女受伤流的血,倒像是有人在这儿杀了一窝猪。
我难以置信:“这血是明镜的?”
“我救她的时候,有一群人来拦,我们就打起来了,他们流了点血。”妹妹的语气轻描淡写,但眼睛却瞟着一边,没敢看我。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杀人了?”
“我没有!”妹妹斩钉截铁地反驳,见我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又有点心虚,“我,我不知道他们死没死……我不是故意的……”
我勃然大怒,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武念卿!杀人是要偿命的!”
“哥,这事回去再说,”她有点哀求地扯扯我的袖子,“林大哥要紧。”
我们这边的动静已然引起了门口护卫的注意。妹妹拽着我的手,轻车熟路地钻进一条小巷,七拐八拐,从一个脏兮兮的门洞溜进了林家的后厨房,绕开巡逻的守卫,直奔前院正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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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人家屋顶上,揭人家的瓦,偷听人家家事,实在下作。
但与屋里发生的腌臜事一比,倒也不算特别下作。
林安郁被两个内力深厚的高壮男人死死压制,跪在他的继母、庶母和十几个兄弟姐妹面前,一言不发。他的刀被收缴了,握在一个打手手中。不过奇怪的是,屋内并无打斗的痕迹。
“母亲,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向城主府告上去吧。谋杀亲父可是死罪。”说话的人正是杨夫人的长子林镇沅。
“不妥,人家可是武举人,今年还得去那见鬼的青松台,哪位大人一求情,那就是死罪也免了。”她的次子林镇敏反驳道,“母亲不怕夜长梦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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