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而星稀。
苏执盘坐床上。
白日,他与师姐张元瑶因诧异乾阳真人来这莲花峰,便尾随在后,然而还未到那莲湖,便见半空中好大一只火凤凰,和鸣锵锵,心有所感,只觉全身真元滚荡,如同沸水,竟有不受控制之意,那感觉比以往每次更要迫切强烈。当即大喜,以为此次破境无疑了,赶紧在那地上坐下来,让张元瑶为他护持,自己全力冲击境界,然而半晌后,那股躁动竟如潮涨潮退一般缓缓弱了下去。
苏执失望地睁开双眸,目中闪过厉色,拔出剑,便往那荔枝林砍去,愤恨之下,连砍了十几棵才止。
旁边张元瑶见了他这气急败坏模样,也不言语,任他发泄心中怒气。
一刻钟后,苏执静下心来,朝张元瑶洒然一笑,道:“走吧,师姐。”望着被他毁坏的荔枝树,“再不走,我怕会被莲花峰的师姐们给捉了去。”
他叹息一声,从床上站起,人多时,他总是洒脱释然,看似放浪形骸,实则心内孤寂,这种孤寂便也只有在他独自一人时才如夜来香一般幽幽释放。
他解开上衣,在他胸膛的正中间,那里一片白皙,然而他却发出一声嗤笑,他知道,每次在他破境冲关时,那里便会出现一团乌黑,前几年时,还只是婴儿拳头大小,但到得今日,已有他半个巴掌大了。
他在窗前坐下,木桌上有一本《梁史》,他缓缓翻开,只见其中一段写道:
“元和二年,皇宫静妃诞生一名男婴,是为三皇子。三皇子早慧,三岁识字,五岁成诗,性格温润,有礼彬彬,帝深爱之。次年,钦天监报荧惑守心,言大祸将至,梁帝大惊,至夜往视三皇子,见其竟为邪魅,欲杀之,妃不信,抱子赴井而亡……”
苏执读到这里,不觉哈哈一笑,目光像是穿越时空,皱眉厉声道:“孤死而国乱,子死天下安。妃何选?”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那个身穿紫龙袍、头戴通天冠、睥睨天下的中年男子说这话时寒冷如冰的语气,还有母妃绝望复杂的神情,以及紫衣宦官如何带着他亡命天涯,逃离重重阻杀,那些暗夜中的杀手如同跗骨之蛆,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扑来,最后在那个雨夜里,他随着师父离开,一切便都没有了。他便如那断了线的风筝,飞入这茫茫青空,挣得自由。
说自由,也不尽然,在一次逃命中,一人如同幽灵鬼魅,猝然出现在他身旁,往他胸膛击去,他以为必死无疑,骇到了极点,但幸而,紫衣宦官护他周全,击退了那人,但胸口却不免被按了一掌,吐了几口血。自以为侥天之幸,安然无恙,谁知灾难在他进入千阳山的第二个年头终于现出了端倪。
他幼时便聪慧异常,时有宫内高人为他伐经洗髓,资质怎么可能如此之差,便是因胸口那团黑气,总在每次破境之时出来阻拦,如同一道大坝,横亘在大河之前,使其不得畅通。
他无法向如师如父的乾阳真人解释清楚这团黑气的来历,以及他那不得与人说的身份,便也只能暗吞苦果。他以为水满则溢,只要认真夯实肌骨,填塞经脉紫府,终有一日能冲破那大坝,然而他想的太简单了,九年过去,大坝稳如磐石岿然不动,像是扎根于此、生根发芽一般,竟也诡异地在生长。
这九年来,他已经将紫府、经脉充满了真元,又将真元凝练到了目前所能凝练的极致,甚至将筋骨都给淬炼了许多遍,他可以很自信地说,整个山门之中,不会有人的道台比他还要厚实。
他轻轻一挥手,紫府青光大盛,从中飞出八十座青光闪闪的道台来,映照着他复杂稚嫩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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