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老斋和季牧相处的时间只有半年多,但老斋留给季牧的东西却是他半生都未消化得了。有些很浅显,比如那时他就断定了陶聚源的生路与死路,包括他为季牧讲的那些商界原理;有些却很深奥,那些留给季牧的书充斥着九州商界的各种秘闻,金石也好、盐铁也罢,不知他从哪得来,季牧从未再见过与之类似的书籍。
峡谷的尽头,是稀稀寥寥的水帘,老斋坐在一块大石上,就在那大石之下抽出来一把烟枪,把季牧的七香叶揉了一揉点了起来。
“这是七香叶不假,可惜再抽不出当年的味道,我那时抽七香叶,就像壮儿见了大姑娘,嗓子烈心也烈,这会再抽就像大姑娘入了宅,烈不烈都得想方设法。”
季牧不禁一笑,“烟叶的味我不晓得,不过您这言谈和当年一模一样。”
老斋也是一笑,“想那会,我抽半宿烟、你想一夜家,凑合凑合最后也走了过来。季牧,你这心里一定是万千之问不得解吧。”
季牧只是点点头,不敢多说什么,老斋之神秘,已然超过自己所想的任何人。
“早些年间我只是个量布的人,素来优哉游哉,远天下事近我所思。作为太学掌事,这几十年来如果说做了什么,可能就是给你评了一个甲一。”老斋徐徐道,“人呐一个是一个的轨迹,从来不该用自己所行去否定什么,自也不能去忖度他人轨迹之过错。”
季牧还是不停点头,让老斋不由又笑了起来,“你这些年路子广、业子兴,纵有苦难不碍全局,如果天生就是凤凰,谁也不想浴火。”
这话说的让季牧喉咙一动,“前辈的话,还是前辈的话。”
老斋咳了又咳,回过之后抓着烟枪的手已然有些颤抖,“我也算了解太学之人,其有强人也有能手,近些年来这商界之变我亦了然。季牧,每个人都在变,每个场景都不是昨日,你若内心把一事抓在过往不放,有时就是一种错失。”
“您的意思是?”
“酹月案之前,你一定怀疑那朝堂之上有一双不可见的手在撑持摆弄着商界万千。但你发现没有,酹月案之后一切都消匿了,商界变得比从前更自如,人们提心吊胆的东西并未出现。”
季牧一凝眉,老斋的话精准得就像给铆配好的钉,他不用猜测也不用狐疑,轻轻款款便是一语中的。
“人在隐形之下,总想看见自己的影子,其实你更该想的是当那阴影消失之后,自己还是不是自己。”老斋忽然抬目,一双老眼像不波的古井看着季牧,“酹月案不是生意事,相比之下乱荡了商界远不及捭阖了朝堂,但那里究竟谁是赢家,岂是我等所能估量。”
季牧双目渐渐炯了起来,内心之变无以形容,若说深没有比这更深,老斋就像一个站在山巅的老者,一字一语都是那般透彻,“前辈所言醍醐灌顶,若非今日一叙,季牧还在泥淖中。”
老斋笑道:“只是想让你做回一个生意人,万千思量放在生意上,至于那生意之外,我给你讲点故事你就明白了。”
“前辈请说。”
“我们古氏一脉,生于娥皇山、长于娥皇山,而此地在千年前又与开国大帝的社稷有了瓜葛,随即将这娥字放大成了娥皇,古氏一族就成了守护之族,但本质上这里只是一处田园之乡。问题是古氏族人不作此量,各个都觉是娥皇之后,背着这个名号远走他乡,以为天下至为深沉奥妙之事都在掌握,掩着身份不与常人说,生怕掉了身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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