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稻香园大头家这种商界响亮之辈,就算一个米商的雏儿都一定知道,季牧和金谷行是有交情的,他们一同举事的年代,还是白纪堂厌恶学堂的时候。
刘鸿英的到来,他甚至毫不关心是不是刘鸿英真来,而是此间会让刚刚起势的稻香园再一次沉入谷底。人怕的不是失望和绝望,而是刚刚有一些希望的时候,立时又被拍进了绝望的深渊。
这就是白纪堂当下的心念。
他视金谷行为平生最大之仇,但同时他也最怕金谷行,这个沉溺在米商世界的人,不懂季牧之狂霸,但知米行之痛切。
“季头家!季头家!一切都可商量,请留步!”
季牧低头看着这个人,就像某种东西在自己面前坍塌了,不知哪个是真正的白纪堂。
“渔场的事,容我时日与家里人商议,在下掌稻香园不足三年,米事之外实在不敢多量。但白家长辈久浸沧澜商场多年,季头家所谓的突破口,拜托他们或有机会!”
季牧道:“你可还记得我说过要多厚?”
“记得记得!”
“不管是什么,把它给我便是。”
说话之间,季牧迈步而出,留在原地的白纪堂怔怔而望,他不明白季牧所形容的这个厚度,为什么就真的成了一种度?
他难以想象那所谓的东堂,如果此时此刻季牧真正在见刘鸿英,那对稻香园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能说前功尽弃,应该叫露头就被打死。
马不停蹄,白纪堂在大都的客栈里找到了楚南溪,在将这些事陈述一通之后,楚南溪也是眉头深皱。相比白纪堂,楚南溪对季牧的了解显然更多,可是把那场面复述之后,楚南溪也满是不安,白纪堂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立时觉得事情更为紧迫。
楚南溪以为,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当下的局面,如果被逼退,稻香园一夜回到十五年前,好不容易趟出路来的六色米,不知要做了谁人的嫁衣。
白纪堂深以为然,这是一个极为微妙的当口,稻香园的动作关乎那位季头家的权衡。这一场千年礼,远不是向世人呈现的那般恢弘壮阔,于商界而言,它处处阴风冷雨,无形之间甚至是一场亘古未有的洗牌,等到这年节一过,不会给任何人多余的解释时间。
而后楚南溪又与白纪堂说了许多季牧的过往之事,桩桩件件都横烈得很,让这个善水而居的人多少领略了一些北疆的沙烈。这偌大的生意场,各有各的性情,各有各的路数,原来话永远都说不圆、察永远都难穷迹。
叙述越多、情越猛烈,让这个来自南国的人心中颤巍,按照楚南溪的说法,米园米铺能留给稻香园一天的时间已经算是给面子了,这又让他后怕不已。
事一重重、心一浪浪,白纪堂决定回澜州把季牧所交代的事情处理好。今日一见是白家人第一次与季牧打交道,但楚南溪不同,他是季牧的老熟人,在这濒临危局之时,能说上话的人并不多,米园米铺暂交给楚南溪打点是最好的选择。
翌日,白纪堂走马南下,六色米这创下的可观开头,暂且都落在了楚南溪手里。
与此同时,学界的动荡还在不断发酵。
这距离年节的最后一个月,注定要成为很多人一生最漫长的一段光阴。
宇国强盛如斯,归根到底有一套“惟民所愿”的纲法,万民喜闻乐见的事,大都只会锦上添花,人人都倾慕艳羡的东西,大都乐闻其成,天下各界无论招展还是羞赧,只要为民所乐便值得提倡。
这也是为什么大都总有那么多的彩头,其初衷本就是助兴而已。
但凡事,不能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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