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火车伴着极低的呜咽声向远处驶去。毫无意识地,它按照既定的轨道将不知名的人类带向目的地,既体会不到这6月份午后的炎热,也感受不到远行之人的复杂情感。两旁的景色由旱地变为青山和梯田,不时出现一小片水域。由北而南,它就这么前进着。
齐天望着窗外,感到有些头晕,便将目光转回到车内。这节车厢里有歪头睡着的人,丝毫不顾场合而大声说笑的人,看小说听音乐的人,吃泡面的人。他们将这里挤得满满的,似乎只要火车上出现一个缺口,就都会被挤出车外。
与这种场面完全不符的是,齐天身边有三个空位子,在这拥挤的火车上显得那么不协调。
一个年轻男子过来,笑着说道:“兄弟,我看这三个位子并没有人坐,我买的是站票,要站十几个小时呢,你看能不能……”
齐天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四张车票放在桌上,一句话也没说,不过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拒绝地很干脆。
男子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了愤怒。他跺着脚离开,一边走一边说道:“真是个怪人,自己独占四个座位,这么热的天,手上还带着手套。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齐天听得很清楚,不过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见他上身穿着一件敞开的蓝白条衬衫,露出白色T恤,下身则是一条黑色休闲裤。本来因为天气炎热,火车里开着空调,有些人觉得冷穿成这样也没什么,奇特的是他的手上竟然还带着一副黑色的棉制手套。那手套虽然很薄,是普通样式,但看起来是那么地怪异。因为这,刚上火车时还有很多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他,过了一会儿那些眼神便退下去了。
大部分人不会仅仅因为手套而把精力放在你身上,他们不会关心自己以外的东西。
“花生瓜子八宝粥,啤酒饮料矿泉水……”女乘务员推着食品车过来了。虽然已经是下午,但是买食物的人数不减。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正经过这里,他的手里拿着刚刚泡好的泡面。走过女乘务员身边时,男人被食品车挤了,胳膊晃动,手抖了几下,泡面盒里滚热的汤就洒在了齐天的手上。那汤温度很高,齐天皱着眉头赶紧将薄薄的手套摘下,查看手的情况。
男子说道:“对不起,对不……啊!”第二个对不起还未说完,他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女乘务员很奇怪,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她整个人顿时恐惧地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变得呼吸困难,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没错,他们都看到了齐天的左手。那只手是如此地……那绝对不可能是烫伤造成的!
二人再也不敢停留,像逃避瘟疫似的离开了这里。
男子的叫声在这嘈杂的车厢中并不突出,只是吸引了几道好奇的视线。很快,那好奇便被各种无聊的谈话取代了。
齐天镇定地戴上手套,重新眺望起窗外的风景。习惯了,从记事起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变换着对象而已。
这辆车始发站是北京,终点站是广州。不管别人信不信,在买火车票的时候,齐天根本就不知道这是通往广州的车。当时他只对售票员说,要四张下一辆出发火车的票,时间越快越好。随便去什么地方都好,只要能离开北京。
是的,只要能离开北京,离开那个令他伤心欲绝的人,养育了他却永远怀疑他、否定他所有成果的那个人。二十三年了,留下的只有冰冷。
他选择热闹的火车而不是人少一些的飞机。那是种奇妙的心理,既想逃避又害怕孤独。
是A站,他从广播中听到了列车员报站。看着下车的人,他忽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在此时此地此刻离开这辆火车的冲动。车外的东西似乎有极大的诱惑力,呼唤着他必须下来欣赏,否则就会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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