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改。”
江山的眼中泛起了久违的蓝光。
逆光本来只是一招‘刺’的招式。
而此时,江山将它改为了一招‘斩’的招式。
一剑跨越了无限的虚空,斩杀了无限无限的亡魂。
至此为止,江山确认了面前的阵势只是纯真的,没有任何凶险的幻象。
他的剑可还没到这种一剑下去,全部虚空都崩碎毁灭的程度啊。
江山摇了摇头,毫不迟疑的迈开了脚步,他的前方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光明,这光明实在太过薄弱,而且似乎在几万万光年之外,让人一辈子都碰不着。
整片虚空摇摇欲坠,但江山仍然不紧不慢,他一步步的走着,脸上没有一点发慌的神采。
当这片虚空崩碎的时候,他便好投身到了那片光明之中。
这个期间叫做古宏。
真是一个最糟糕的期间。
韩清化是这么想的。
他的闾里是金陵,他的母亲是一个尺度的江南佳人,他的父亲则是一个江湖豪客。
很惋惜,这些都是他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由于小时候,他完全不晓得父母是谁,别人都叫他杂种。
“你被丢在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前,他们的小厮嫌劳烦,一脚把你踹进了湖里,是我把你救了上来。”
在韩清化懂事以来,收容他的老乞丐陆续都这么说。
“是我救了你,你要给我养老。”
是的,老乞丐救了韩清化的命,韩清化也觉得自己应该报答老乞丐。
年纪稍大一点,他就去乞讨,翻废品桶,捉鱼,去抢街头小孩的糖葫芦,不行被那些大人发觉,否则会被狠狠打一顿,韩清化曾瞥见好几个乞丐被活生生打死,那些官兵就在一边看戏。
“像是你们这种废品,在世又有什麽用呢?”
从小到大,韩清化不知听了几许如此的谈吐。
但他仍然固执的在世,用尽满身力气在世,他没心理去思索这个世道为什么如此病态,那不是他该想的东西。
“是我救了你,你要给我养老。”
老乞丐又在说胡话了,他不知什麽时候瞎了双眼,一天到晚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什麽时候,他不再嘟囔那句话了。
“你是个好孩子,别被我这个糟老头目缠累了,走吧……走吧……”
韩清化刚愎自用,仍然每天给老乞丐送去食品。
他每天去乞讨,去偷,去抢,就是为了活下来,他不晓得为什麽老乞丐不想活,但他不容许老乞丐就这么死了。
韩清化不是没想过去干些合法的活,谁会要他这个又脏又臭的小乞丐呢?哪怕是妓女生的孩子也敢对着他的头吐一口唾沫,而后骂他杂种。
韩清化已经习惯了,唾面自干是他的代名词,可以活下去,不管什麽都是可以忍受的。
常在河畔走,哪能不湿鞋?
韩清化被那帮吃饱了撑着的小崽子们给蹲到了,他才十一岁,面黄肌瘦,身子骨未必比一张纸坚硬几许,怎么能比得过那帮从小大鱼大肉吃着的熊孩子?
当那帮人将韩清化堵在一个冷巷子内的时候,韩清化看到了他们的眼神。
这种眼神他真的很熟识。
一些小孩子抓住了猫或狗的时候,眼中就会流露出这种既无邪又残暴的眼光。
像极了恶魔。
“等等……别打了!这家伙好像死了!”
“啊?那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我们不说,谁会关心这种人的死活?”
那帮人一哄而散。
韩清化在那边躺了很久,胸中有一团火焰陆续烧着,让他不甘心就此死去。
“就如此……?”
“不,我不要……不要……”
是夜,银河光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乞丐挣扎了几下,从一个冷巷子里爬了出来。
他不想死,真的。
韩清化一步一步回到了破茅舍内,几个不明白的乞丐冷冷的看着他。
“这个地方归我们了,臭小子,快滚!”
“等等……”
“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老人……去哪了?”
韩清化到底还是被赶了出来。
一个卖完夜宵正计划守摊的大叔心伤的叹了一口气,报告了他。
韩清化到了深夜仍未回来,老乞丐担忧他的安危,因而独自一人出门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后果冲撞到了城北的徐少爷,被人打死扔河里了。
“王八蛋!你跟那小杂种嘀咕什麽呢?也不怕粘上什麽不洁净的东西?”远处,大叔那腰围和身高都是一米五的婆娘已经首先骂街了,大叔摸了摸韩清化的头,走了。
韩清化趴倒在极冷的土壤上,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哭了一夜。
可他真的不是无名那样的天才,他没有逢魔剑心。
于是他的哭,就只能是哭而已。
他哭了一夜。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偷偷摸回了茅舍,找到了那把自己在废品桶内翻出来的小刀。
他没有试图去攻打那几个乞丐,由于他真的太消弱,而刀又太钝了。
一共五个乞丐。
第一天死了一个,听说是要饭时吓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第二天又死了一个,下河捉鱼的时候被水冲走了。
谁也不晓得为什麽这个水性最佳的乞丐反而会被水冲走。
第三天平安无事。
第四天,又死了两个。
此次倒是死的很,徐少爷得了一匹好马,那马性质烈,徐少爷没掌握好,后果撞死了两个乞丐。
没人会去周密审视那马吃的饲料。
乞丐罢了,谁在乎呢?
当韩清化把小刀抵在入睡的乞丐心脏上的时候,他内心没由来的一阵失落。
“真是……不堪一击的废料。”
他想。
是几文钱的蒙汗药而已。
刀,落下。
而后,是那几户小孩。
那五个乞丐身上有足足三十文钱,够做许多事了。
例如几串糖葫芦,一个能迷惑恶狗的肉包子?
几遥远,韩清化躲在冷巷后,笑着看完了那几个小孩的葬礼。
此时,韩清化已经感觉到了大限。
他本来就身子瘦弱,又经历了如此的大悲大怒,最后不眠不夜日夜计较才杀死了那几人,他的身子早已到了奔溃的边沿。
他一个人没杀。
那是他最想杀的人。
他真的做不到了,他撑不住了,他累了倦了想睡了。
“没办法。”他想,“就让我死在去杀他的路上吧。”
而后,韩清化捏着自己那钝的连肉都割不开的小刀,踏上了前往徐家的路。
“蝼蚁尚且偷生,小友又为什么要寻死呢?”
一个隐约间,韩清化身前发觉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长发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纯真的白袍,白袍上没有一丝其他的颜色。
韩清化早已到了殒命的边沿,一点忌惮都没有,便随口胡言道:“这天要我死,我便随了他的愿吧。”
“这天要你死,你就更应该在世才对,怎么能寻死呢?”
“我也想……在世啊,我从平生下来,我从懂事以来,就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在世……我……”
白袍人闻言,轻笑道:“倘使,我给你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呢?”
“你要为我做一件事儿……”
翌日,徐少爷非命家中,死相凄切。
在这个消息大肆传开来的时候,韩清化已经背上了累赘,一步一步朝着太初剑宗去了。
古宏何其之大,便是那些日行千里,万里的神仙也得飞上个几十天那还是在无视地形的情况下。
而关于一个常人而言,这段路更是长的让人无望。
韩清化刚上路时,只是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小孩子。
多年后,他成了一个踏实的青年,为了赚路费,他去了一家堆栈当店小二,在那边他碰到了一个很温柔的女士,那是他老板的女儿,温柔懂事,文静可儿。
年轻时的韩清化长得很帅,至少迷倒这些小女士不在话下。
“别等我。”他说。
随后韩清化头也不回的走了,那天的风刮得特别的响。
慢慢的,他进入了中年,身子首先逐渐的发福,行动也不如过去那般利索了,走在路上,也再也没有女士像过去那样看他了。
又过了很久。
他老了。
很老很老了。
头发已经斑白了,不管怎么用力也直不起腰了。
他乃至看不清自己衣服上的斑纹了。
但他还是在走。
拄着一根拐杖,迈开自己那麻杆似得老腿,一步一步的走着。
“你不想睡一觉吗?”
虚空之中,一道声音传来。
韩清化摇了摇头,分开没几颗牙的嘴,道:“不想。”
“那你就接着走吧。”
……
春去,夏来,秋走,冬至。
韩清化始终没死。
他像是一只蟑螂,死死的活在这世上。
只是无意会有人看到他的眼睛,看到那污浊的双目里那能燃烧世界的不甘。
又到了一个城市。
韩清化跌跌撞撞的走到了一个堆栈,颤抖着坐了下来。
而这时,隔邻来宾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内。
“你听说了吗?徐少爷死在了家中,我听人说他死的可惨了,啧啧啧……”
关于说者而言,这只是一句无意之言,而关于韩清化而言,这一句话……
韩清化一声不响,继续拄着拐杖向前走去。
不知几许年,他又到了一座城市。
他没钱了,也没人肯要他这把老骨头,好在有一个堆栈的老板看他不幸,让他做了账房。
很巧,那老板也有个女儿,只惋惜韩清化老眼昏花,完全看不清那女孩长什麽样。
他晓得那女孩每天都会在堆栈的门口痴痴的望,像是在等着什麽人回来。
“小娃娃,你在等什麽呢?”
“我在等人。”她说,脸上尽是向往,“一个叫做韩清化的人,他说要我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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