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退出后,罗孝直开始不停地咳嗽,眼中的光彩也几乎咳尽。
杜郁非恭敬站在一边,耐心地等着他咳完,才低声问道:“大人有事吩咐?”
“山雨欲来风满楼。”罗孝直看了眼依然平静的杜郁非,“今晨老福王故去了。外面封锁了消息,一个时辰前,项静之亲口告诉我这个。明早才会对外宣布。”
杜郁非思索片刻,慢慢道:“老福王近年病重,使得皇上决意削藩,一个月前就把赤羽甲士的主力调往贵州,并派庆王坐镇福州,只等福王咽气就行动。如今福王病逝,剩下孤儿寡母,少主只有九岁,福建已无力量阻挠削藩。不过项静之算什么身份?”
罗孝直苦笑道:“庆王作为钦差坐镇福州,同时派项静之为其代表来泉州,他到我们城里有两天了。今日项静之一拍桌子,就把泉州的要员变更了三个,不知何时会落到我头上。”
“大人多虑了。”杜郁非皱眉道。据他的想法即便削藩开始,也该稳定为先,旧部官员不会那么快变更。这庆王风评向来很好,这次到底想做什么?
“听闻我们的泉州总兵是庆王旧部,庆王到福建第一天就召见了他。他既然不会动,那我的位置就可能要挪一下了。”罗孝直叹了口气,示意杜郁非坐下,话题一转道,“买人头这事情,北城小宋有跟你说过吗?”
“没有。”杜郁非接过话题,“我也是今日才听说此事,还没和他确认。”
罗孝直低声道:“十年前,我到任之初,并不知道在泉州民间的权力掌握在南城善人手里,几次吃了暗亏。为把权力重新拿回衙门手中,我想尽办法。然而李南城有福州将军龙章做靠山,我不能明着动他。七年前你从帝都刑部回来,我和你一起想出制衡的方法,即扶植出宋夜叉这号人物。也多亏了你,作为府衙和宋夜叉之间的联络人,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
“是。头几年也颇具成效。”杜郁非道。
“只是近两年,北城和南城之间的争夺越演越烈,宋夜叉坐大之后,用着也不如前几年顺手。这家伙心狠手辣,那年的海船事件后,有了个夜叉的绰号。这里也有你的责任。”罗孝直看了杜郁非一眼。
“大人想要我怎么做?”杜郁非发现罗孝直话里有话。
“项静之跟我说,即便削藩,各府毕竟还是要用些旧人,否则不好过渡。”罗孝直挠了挠白发,“我用两千两银子拿到他这句话,也算值得了,只要留任泉州一切都好说。他说留任一方政绩第一,希望最近泉州都不要有大事发生,并质疑了我们对待海上走私的态度。希望日后对此有所措施。”
“他的意思是希望最近不要有大案。可偏在此时,民间有了万两赏金的事情。”杜郁非弄清楚了局面。
“所以一定是有人在暗地里兴风作浪。到底幕后是谁,目的何在,你要给我查清楚。”罗孝直抿了口茶水道,“好在泉州府衙还在我的手里。即便查不出幕后是谁,必要时,你给我用霹雳手段。不论是李南城还是宋夜叉,谁闹事谁死。”说到这里,他轻轻拍了拍杜郁非的胳臂,“郁非,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向来能干,莫叫我失望。”
“属下领命。”杜郁非深吸口气道。
密谈结束杜郁非皱眉朝外走,心里盘算着,上头说用霹雳手段,这个界限又在哪里?由万两白银引发的事绝对是烫手山芋。几日后,就是李南城的李家船队返港的日子,按传统李南城要亲自去北码头接船队拜天。若这事情处理不好,那天定会有大麻烦。
这时他最亲信的捕头丁蟹靠拢过来,低声道:“大人,笑忘居两批外地人干了起来,已经有人受伤,苏老板请我们赶紧去!”
“备马。叫人。”杜郁非冷笑道。
边上差役赶紧准备马匹,丁蟹又道:“虽然李南城的案子出在我们这边,但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就让大人您一个人扛着呢?这个案子不好办啊。听说是李南城派人给府尹送信,说有人要刺杀他。不然府尹怎么可能比我们先知道消息。但李南城手下有那么多保镖,他那么快把这事捅出来,一定有问题。而且这事情如果办得不好,上面怪罪下来……”
丁蟹左眼下有一道疤痕,整个人黝黑精瘦非常干练。很多年前杜郁非把还是少年的他从马匪手里救出,近年来将其视为亲信,才二十出头,丁蟹就已是一等捕头。
隔着半条街,杜郁非就听到了刀剑碰撞声,他从马上凌空而起,一个盘旋落在街上商铺的青瓦上,如大鸟般越过笑忘居的前庭,进入后院的“一色湖”。
丁蟹指挥着公差分从前门和侧门进入庭院。
“一色湖”是个五亩地大小的人工湖,中间的“彩云亭”边有个十丈见方的戏台,平日彩旗缤纷,此时一老一少两个男子正在场中激斗。场边有人掠阵,湖岸边另有许多人观战。
杜郁非扫向戏台面色变寒,因为地上赫然已躺着好几个人。他折断一截树枝,分三段抛向湖面,人贴着湖面飘出,足尖点在树枝上,几个起落冲上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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