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坊,从黄昏时分开始就热闹异常。胭脂水粉的味道,美味佳肴的香气,混杂在空气里,汇聚成一种怪异的气息。这热闹的架势一直到了亥时才稍微减弱,街面上的行人渐少,但各家酒坊青楼依然灯火通明。站在河道里的船上望去一派火树银花,仿若瑶台盛会开在了人间。
忽然一家青楼喧哗起来,有人飞奔着去报官。路人交头接耳地张望着,有人说道,原来是“虹林阁”的沈醉山被杀了,弃尸于青楼中庭。
杜郁非和孙雄并肩站在绯红坊的街口,背后就是大名鼎鼎的红楼,他们看着里面人来人往地折腾,半个多时辰过去才消停。亥时过了一半了,老角一直没来。
“他会不会变卦?”孙雄摸着肚子,皱眉看着开始清冷的路口。
“也不是没可能,我离开双龙茶楼时遇到了刺客。如果他看到我躲避那家伙的方式,一定不信我是宋珏那种公子哥。”杜郁非站在孙雄的侧后方,不紧不慢道。
孙雄半转过身,低声道:“让大人遇险,属下死罪。”他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尴尬,更多的似乎是紧张和生气。
“和你没关系,那时你正盯着老角嘛。”杜郁非负手而立,微笑道,“一个人贩子能有多大的耳目,他只要想赚钱,一定会来的。后天才七月十四,要避鬼也不是在今天。”
孙雄没来由地觉得心底冒出凉气,他正想说点什么,前方就出现了老角赶着马车、乡土气十足的身影。
“公子久等了,我们出发吧。”老角并没有下车。
杜郁非和孙雄坐上马车,由老角赶车离开绯红坊,他们一路出城沿着河岸走了几里,道路变得坑洼难行。
孙雄想要问关于刺客的情况,但脑子里面许多事情搅在一起,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您先前说的那个刺客……”
“他蒙着面,是个好手。我都奇怪湘潭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杜郁非冷笑道,“我让你查的关于斧头和剑的案子,你还没有给我结果。”
“衙门里涉及类似的案子有几十起……很难甄别。”孙雄低声回答,然后就陷入沉默。
“看你不像经常出来办案的样子。离开湖南的机会就更少了吧?”杜郁非发现孙雄明显有些紧张,他看了眼车外,又重新望向对方。
“案子倒是经常办,我们做小的,琐碎事情要为上面的头领们做好。但的确很少离开湖南,大概有五六年了……上次离开也不是查案子,只是去京师述职,那时京师还在应天府。”孙雄笑了下,低声道,“我上面的千户说我就是湖南的看门狗,有点道理的。我这点水平做到百户已经到头了。日后还望您多提携。”他声音压到更低道,“我叫小的们跟着了。一旦找到路家公子,我们就动手拿下这乡巴佬。”
杜郁非嘴角挂起冷笑,真能那么顺利?孙雄则当他已经默认,颇有些激动地敲了敲马车的窗框。而这时,马车一转,路又变得平坦,很快车就停了下来。老角拉开车门,杜郁非下车打量了下四周,前面是一处废弃的码头,码头边有片破旧的仓库。周边是荒废的野地,蟋蟀声时不时响起,那种难闻的屎尿味也随风送出很远。
“这里我有一个看门的,守着十个小孩。”老角指着听到车身从仓库跑出来的那个中年妇女道,“公子,你看一眼就行,这里没有什么招待你的。”
杜郁非点点头,老角对中年妇女使了个眼神,女人拿着灯笼在前带路。老角和杜郁非并肩而行,孙雄则拖在最后,一句话不说地跟着。这荒废的仓库,顶棚的破洞随处可见,野猫野狗、老鼠,甚至低空掠过的蝙蝠,频繁出现在道路前方。他们走过几个仓库,来到靠近河边的一处建筑,那栋建筑外形稍好,常有人居住的样子,老角示意孩子就在里面,进门前杜郁非觉得黑暗中杀机四伏。
老角开始走在前面,屋内有条隐蔽的楼梯,带他们进入地下室。女人点亮墙上的油灯,灯光下一条狭长的长廊出现在前头,远处有水声和孩子的哭声传来。
“我有几个货仓,定期会换地方。听说县里要把这儿的码头重新建起来,所以这次买卖结束后,这也就不用了。”老角点起火把走上长廊。
亮光过处,出现了一排靠墙的囚笼,近十个孩子像小动物一样被单独关在笼里,有绳索绑在他们腿上,笼子前头有一排水沟。孩子们看到亮光,却仍瑟缩躲在角落里,先前在哭的也不敢再发出声音,一个个的眼睛里都写满恐惧。灯火很暗,看不清孩子的样子,这些孩子大的十岁左右,小的可能只有五六岁。
孙雄挪动脚步走到老角的身边,向走廊另一头的杜郁非发出询问的目光。杜郁非则认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总觉得面前的孩子有些不对劲。孙雄见他不发指令,微微皱起眉头,向着笼里的孩子高声叫道:“路宗雨,路宗雨!”
“哎……”一个笼子里的男孩小声答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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