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军街,年华楼顶楼。下面的世界繁华嘈杂,楼顶的世界清静阴凉。空旷的楼顶只招待特殊客人,除了一面画着山水楼阁的屏风,并无其他摆设。
杜郁非要了一瓶“梦里星落”,于楼顶小酌。苏月夜坐于一边抚琴助兴,外人还真看不出他们正被重案折磨。不过杜郁非喝两口酒,就会稍许咳嗽一下,让人看着都替他难过。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楼下的声音逐渐消失,而他们等的人还没有来。杜郁非看了看夜空,算来已是罗邪离开的第二日,不知她在开封有何收获。
“我今天看萧剑心的卷宗时也很失望。他的卷宗和开封没有一点关系。真怕罗邪空跑一次。”苏月夜和他心意相通,小声表达了担心。
“不怕白跑,就怕有陷阱。我这人总有些阴谋论。”杜郁非转了转酒杯。
苏月夜小声道:“我放在外面的暗桩报告说,最近常有江湖人光顾楚利典的宅邸,楚利典得罪了谁?”
“楚利典并无妻室,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儿子。他本身是天涯会的会主,更兼掌管本次比武大会,定会得罪江湖人。不过这条线索值得跟一下。毕竟若非大恩怨,没人会去惹东厂。”杜郁非一扬脖又是一杯下肚。他喝得快咳嗽得也快,这大夏天的居然咳出了秋风萧瑟的凛冽。
“原来又是个天生酒鬼,都咳成这样了还不戒酒。”一个柔和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杜郁非和苏月夜扭头望去,看到了一个奇诡的场景。一只芊芊玉手从屏风画面的阁楼里打开了窗户,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绝美女子从阁楼里飘身而出,落在了他们面前。而后女子玉手一招,屏风变成了一幅画卷飞入掌心。
女人看着杜郁非,微笑施礼道:“本人杜晋玄,永乐组第二代当家人。”
杜郁非抱拳回礼请对方入座,苏月夜虽颇为警惕地看着对方,但仍旧殷勤如女主人般替杜晋玄准备碗筷。他们重新打量面前的女子,这一次感觉对方离开了阁楼后,似乎并不是非常美艳,但有种绝世的风华藏于眉宇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耐看和温柔。
“听说你要见永乐组的当家人,而我朋友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我就来了。”杜晋玄淡淡一笑,喝了一杯酒水道,“先饮一杯陪罪,虽有迟到,但终未爽约,还请杜大人恕罪则个。”
“你朋友欠我人情从何说起?”杜郁非问。
“我好朋友是朱岩岚。”杜晋玄微笑道。杜郁非恍然点了点头,女人侧头道:“那么你找我究竟何事?”她一颦一笑间,眼波流转,神情变化万千。
苏月夜递上白衣人的画像:“此人干扰了我们手上的案子,多次出现在发案地,一次遭遇战中,他说自己是永乐组的人。我们想求证一下他是谁,若真是永乐组的人,那么他为何要干扰我们的案子。关于这个人,我能说的是他的轻功非常卓越。”
杜晋玄借着月光看了看画像,叹了口气:“是时飞扬嘛。要说他是永乐组,勉强算是吧。这小子向来独来独往。”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杜郁非淡淡接了句。
“是。他是由我负责,至于他干扰你们的案子,能简单跟我说一遍吗?”杜晋玄温柔道。
苏月夜简单说了一遍萧剑心的案子,最后道:“时飞扬说,他跟了萧剑心的案子很久。”
杜晋玄想了一下,慢慢道:“你们觉得萧剑心是不是有点特殊?”
“是的。初看他只是心智与众不同,说好听点是特别,说难听些就是有病。但我靠近他后,总觉得他不像是杀人凶手,更像个天真的孩子。”杜郁非苦笑道,“或许这番话有些前后矛盾。”
“杜大人,不管你是否相信,要知道这世上是有一些超出常理的人和事的。”杜晋玄道。
“比如鬼神?”苏月夜问。
杜晋玄笑道:“比如异人。有许多异人活在常人不知道的世界,他们在普通人眼里是怪物,是有病,是不可理解的东西。通常时飞扬所涉及的案子,多数都和预言有关。”
“预言?”杜郁非和苏月夜一同皱眉。
“是的。他总是能知道一些即将发生的坏事,然后在那些事发生之前制止它。”杜晋玄笑道,“或许你们会问,即将发生而还没有发生,又怎么确定是真事呢?这很难解释,不过他虽然每次多少会惹出一些事,但意图一直都是好的。而且他很少染血,相信没有对你们造成什么伤害。”
杜郁非道:“的确,他没有对我的人下杀手。”
“那么……”杜晋玄微微拖长了慵懒的声音,“如不是十恶不赦的案子,我会让时飞扬离开你们视线。如何?”
“你保证?”杜郁非问。
“保证。”杜晋玄轻怕胸口引起一阵波澜,她起身眯着眼睛笑道,“当然……既然这里牵涉时飞扬,那么萧剑心很可能是个异人。对待那些异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们做朋友,消除他们的紧张感。否则,即便大刑伺候,你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至于你说的这个案子……跳出凶杀的思路看看呢?”
“跳出去?”杜郁非微微皱眉。
“你所追寻的秘密,可能是某些人公开议论的话题。”杜晋玄双手平举站到了屋檐上,长裙随之向上展开,露出她女人味十足的身段,微笑道,“杜郁非,大明的京城近来有那么多大事,你只盯着绣春刀和一叶障目有何区别?”
杜郁非还想问些什么。
“杜郁非,今日缘尽。谢谢你的梦里星落。”杜晋玄抬手向天,杜郁非仿佛见她赤手撕开了天幕,错愕中美人已跃入虚空,那融入天地的身影只留下淡淡一句,“你既然修习了《大艰难书》,也许我们未来还会再见。后会有期。”
永乐组……杜郁非倒吸一口冷气,他修习大艰难书两年,自以为开始摸到“天剑”朱岩岚的境界,但杜晋玄这般的人物……他看了眼边上的苏月夜,苏姐儿已经完全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和时飞扬如鬼魅般消失相比,刚才那是什么?
袁彬搬了把椅子坐在萧剑心的房间外,在杜郁非离开后,他隐约理解了老大的做法。但有一条他并不赞成,若在北镇抚司衙门里,他们还保不住一个犯人,那还凭什么执掌这个衙门。至少他认为自己手下的人是没有问题的。
但真让他将看守萧剑心的重任交给手下,袁彬又觉得有些不放心,这不禁让他生出个念头,杜郁非有他袁彬做这些,他袁彬有谁?一直说要能独当一面,那么有可以信任的手足,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条件吧。他仔细想了想手边能用的人,刘勉被贬官三年了,而他们手下的居然仍旧是刘大人的旧部。
萧剑心并不在意他坐在门口,事实上萧剑心只专注于自己的世界。他看着锦衣卫端来的晚饭,先是视若无睹。但熬到深夜,架不住袁彬一次次在门口吃着各种东西,终于忍不住吃了一口晚饭,然后就把冷饭吃完了。袁彬笑了笑,又给他端来一碗热汤。
萧剑心喝了两口热汤,忽然对袁彬道:“这汤是小兰煮的?”
“是的,我告诉她你要喝汤。”袁彬回答。
萧剑心微微松了口气:“那么你们没为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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