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北大营,金戈马场。
远远就听到隆隆的马蹄声,大约有二十多骑的样子。
“来了来了!”几个正在闲聊的杂役纷纷打起精神跑向路口。
“其实我也挺想出海的,但胡大人一点带我走的意思也没有。”杂役小杨远望路口嘟囔着。
另一杂役老黄打开木栅栏,笑道:“出海的那些人,都要能文能武能游泳,会唱会说会跳舞,更要独自丢在孤岛上还能活几年。你当然是不行的。胡大人在这儿三年,这两千人的队伍不过就带走十来个人,你就死了心吧。”但小杨并没回应,老黄侧头一看,发现同伴的面色不对。老黄顺着同伴的目光望向路口,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远处那十多骑沿着官道,从血红的夕阳下奔出山岭,马上骑士各个身材魁梧甲胄齐全,但都没有头!而他们座下的战马,正带着滚滚尘沙发了疯地奔跑,每一双马眼都淌着两行血泪。看服饰和战马,这的确是自家马场出去的马队!天啊!
老黄忍不住大叫起来,身旁其他的杂役也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任由那十多骑冲入大门,没人敢上前阻拦。
杜郁非来到金戈马场时天色已晚,从杂役们上报,到高层拜托他来处理,中间至少隔了两个时辰。他抬头望着那人头高挂的树林,十二个死者被枭首后,人头无一例外被挂在削去枝杈的大树上。马场总管胡坚的人头挂在最高的位置。但是仔细那么一数,这里居然有十四颗人头?
周围的火把将树林照得透亮,每一颗脑袋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杜郁非爬到树顶,将人头一一取下。
白发苍苍的郑和看着这些人头,皮肤干涸的手掌在风中微微颤抖,他不顾杜郁非的阻拦,亲自登高将胡坚的人头取下。
杜郁非道:“整个马队的尸体全找到了,不是队伍里面的人下手,但还不能排除马场里的内鬼。”
郑和点了点头,望向一旁的大路:“希望凌海能找到案发的第一地点。”
凌海是郑和手下五虎将之一,人称“赤龙”。死去的胡坚是船队永锋号的船长,该船是郑和宝船的护卫舰。宣德皇帝朱瞻基在江南被郑和救驾后,答应了郑和再次出海的请求,所以整个下半年,郑和与他的老部下都在忙着重建船队。最近半个月,船队的各部精英屡遭意外,胡坚已是第三个遇害的高级军官。由于郑和方面对这些案件查无头绪,老头子只能拜托杜郁非参与调查。
“这里的人头多了两颗,而您说的前两个案子一件是失踪案,一件是无头案。”杜郁非将两颗腐败严重的头颅分开摆放,“在仵作确认其身份前,我们还不能下结论。”
边上袁彬过来道:“凌海大人找到案发地点了!”
郑和和杜郁非立即上马,杜郁非吩咐道:“袁少,叫甘老尽快确认身份。”
案发地点是距离马场七里远的野马泉,通常马队在回马场前会在这里略做歇息。凌海在几块大礁石上找到了血迹,凶手显然是将大礁石当作了行刑台,而且并不刻意隐藏动手的地点。
“官道上有车辙,对方在此杀人,然后把尸体运到马场前方的大直路上,把尸体绑于马上冲入马场。”凌海小声向郑和描述他查到的线索,“凶手在三人以上,非常默契,而且事先勘察过地形。”
“的确尸体是绑在马背上的,远看过去以为是无头尸在骑马。但这么费劲的目的是什么?”杜郁非问。
凌海看了他一眼,答道:“船队出海前,最怕遇到不吉利的事。这种无头马队作乱,我们在现场的可以解释是怎么发生,传出去后,在坊间不定会被造谣成什么。凶手不仅仅是杀人,更要制造恐怖。杜大人查看现场有何收获?”
他不满意郑和让锦衣卫参与调查,正如大多数人知道的,远洋船队仿佛一个独立王国,外人通常是被拒绝插手的。
杜郁非道:“我们在树林找到十四颗人头,多了两颗不知是谁。”
“蔡广和牛丰的首级也找到了?”凌海吃惊道。
“烂得我都认不出了。”郑和道,“你给郁非说一下之前的案子。”
“案子能说的不多。”凌海苦笑了下道,“十三日前,天津卫蔡广在自家后院被杀。当时他刚操练完兵马回府,人头不翼而飞,留下的尸体躯干血液凝滞,有一种不知名的毒素。”凌海微做停顿又道,“五日前,京师牛丰在前往郑和大人七海园的路上失踪。这两人是我们船队的精锐船长,而且都是从第一次出海就加入船队的老弟兄。但因为案发地点和手法不同,我们最初没当作同一个案子。现在你想怎么查?”
杜郁非低声道:“目前线索不足,急不来。但蔡广、牛丰、胡坚,皆名列平海将军,远洋船队一百多个千户里,只有十人拥有这个头衔,凶手对你们是知根知底,而且目标非常明确。”
“你居然连这个也知道。”凌海诧异道,“不过眼下事情十万火急,你说急不来怎么行?”
郑和道:“小凌,你让杜郁非放手做他擅长的事吧。他心里有数。”
由于死者众多,杜郁非在马场设了临时殓房。负责验尸的甘孝琳年过六十,有大明第一仵作之誉。
杜郁非进入尸体大棚时,甘老正端着一颗人头反复查看,他见到杜郁非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两颗脑袋,一颗是蔡广,另一颗不是牛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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