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虽然苏月夜的秘密不可能永远是秘密,但现在让我们重新看回眼前的时间线。
夜深,风寒,街道冰冷。
邱长生扶着佩刀,四平八稳地走过铺着青石板的街面,对街角僻静处的两个公差点了点头。公差对他恭敬施礼,然后为其守住巷口。
巷子里一个老仵作苦着脸,低声道:“又有了。”
邱长生低头查看女尸,女子面色死灰,尸身并未僵硬。他拨开女子发丝,白皙的脖子上有一对清楚的齿痕。邱长生点了下齿痕,一丝血渍粘在指尖,他闻了闻,眼中精芒闪过,轻叹了口气,忽然拔出一柄铁剑,压着齿痕刺入。
“最近一个月的第二具了。怎么办?”仵作问,“以前很久才有一次,好遮掩,若是多了,迟早会有人问。”
“我明白。”邱长生将一张银票递给对方,“我会处理,和从前一样,不会有事的。”
老仵作拿到银票,挤出一丝笑容,慢慢道:“尸体是在七彩阁后巷的水沟里发现的,但女人不是七彩阁的,多数是站街的流莺。上次那具是在鹿园后头发现的,看来那家伙是盯上这一片了。”
邱长生轻声道:“烧了吧。”
“放心吧。”老仵作将尸体装起放上马车。那两个公差和他一起离开了巷子。
邱长生拿出酒瓶,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走出巷子,忽然看到远处有许多公差跑来。事情泄露了?他皱着眉头,即便走漏了消息,也不值得出动那么多人。但那些公差并没在他近前停留,而是直奔东面。
“怎么了?”邱长生小跑两步,拉住一个熟人问。
“宝夫人家出事了!大事!”那人回答。
邱长生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他避开人群飞身上房,贴着瓦面飞掠向青玉门,在夜色中带起一片残影。
宝夫人住在青玉门外的铁狮子街,她真名西门诗雨,是先帝朱高炽生前的宠姬。当然,她不是那种选秀进宫的女人,而是朱高炽在前邸时宠爱的女人。为了保住太子之位,朱高炽不得不舍弃了西门诗雨,因此在得登大宝后,给了西门诗雨诸多封赏。但烟花之地出身的西门诗雨毕竟还是没有能进宫。
饶是如此,西门诗雨不仅在坊间得了个“宝夫人”的名号,更成了京城里名副其实的贵妇。朱高炽驾崩之后,她虽然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但地位依旧超然。即便是当今圣上朱瞻基,也不会去过问她的过失。
这样一个女子,却是如此的结局。杜郁非看着凉亭里那玉体横陈的贵妇,心里叹了口气。他还记得早年刚到京师,在一次盛会上遇到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从不奉迎,从不势利,只是有着些许的风流。
宝夫人虽然年过四十,但保养得极好,乍看过去仿如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修长,一如当年的她。但她现在倾斜着倒在亭子的石阶上,美丽的脑壳上一个大口子,喉咙有一处显眼的剑痕,身上罗衫微敞,胴体半露。
亭子边有一张长条案几,分别倒着四个侍女,那些侍女衣裙未见异常,但同样在脖子上有一处剑痕。
究竟是什么样的凶手,会对这些如花似玉的女人下手?杜郁非检查了剑痕,觉得有些别扭。
仵作甘孝琳裹着毛毡,双目如同鬼火般看着弟子摆弄那些尸体,还不时地咳嗽几下。杜郁非退后几步站到远端,拿画笔记录着花园里所有的一切。他认真打量着现场,目光在尸体和案几上一寸寸移动。
审视再三,杜郁非对花园外的邱长生招手道:“你是第一个到这里的,确定尸体没有动过位置?”
邱长生抱拳道:“府里的俞妈妈第一个到的现场,她有试过救人。我到这里后,尸体肯定没有动过。所有女眷,苏小姐正在询问。”
这里的案子涉及宝夫人,就不再是京师府衙的管辖范围,因此邱长生很知趣地第一时间报告了上头,但他没想到的是,来的居然是杜郁非。当今天下,锦衣卫的这尊大神是绝对惹不得的。
杜郁非道:“这里没你的事了,明天交一份报告文书上来。”
邱长生躬身退下,却听老仵作甘孝琳道:“这几个人的死因不明,但肯定不是被剑刺杀的。”
杜郁非道:“何以见得?”
“地上的血不够。”老头子咳嗽了两下,“剑口在大血管的位置,血应该是直接喷射出来,地上哪有喷洒的痕迹?”
杜郁非点头道:“周围基本上是很干净。”
甘孝琳笑道:“所以这里一定有问题。”
听到这里,邱长生已经接近花园的边沿,他不敢再做停留,急走两步离开众人视线。谁都不知道的是,他怀中还藏着补刀用的小铁剑。
“今晚府里有何安排?”苏月夜在一间静室,挨个询问府里的仆从。这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发现尸体的女管家俞妈妈。
俞妈妈面色苍白,尚未完全从惊吓中恢复,她迟疑了片刻,小声道:“今晚夫人是有特殊安排的。通常她有特殊安排的时候,只允许点到的人进入后花园,所以其他人对这边的情况并不知晓。”
“我们都了解宝夫人平日的生活,所以你不用担心泄露什么。”苏月夜淡然一笑,注视着对方道,“我也很清楚你平日负责什么。你只需告诉我,今晚的客人是谁?”
“我家主人死了,我还能瞒着什么?”俞妈妈小声道,“我的确不知客人是谁。夫人每月会有两三次特殊安排,一般是找到了新的面首,或者有特别喜欢的人上门。今天确定是属于前者。因为若是老友登门,招待的人会更多些,她也应该会安排我接待的。照她的脾气,只有对她自己很喜欢又还拿不住的汉子,才会弄些神秘的阵仗。但……谁知,谁知竟会如此。”
苏月夜道:“不知对方姓名,但总会悄悄打听来历。你即便不是贴身丫头,也算是她心腹之人。”
俞妈妈苦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年月变了,我虽是府里的老人,但和那些小丫头合不来,很难打探出消息。我只知道半个月前,夫人在雨楼结识了一个外来的公子,那公子魅力非凡,夫人回来后就魂不守舍。夫人因此多次前往雨楼,终于在今夜安排了见面。但那人的影子我也没见到,更无从知晓姓名和相貌了。”
随后,苏月夜又问了不少宝夫人的生活起居,俞妈妈知无不言,认真回答了所有问题。待她离开静室,苏月夜才轻声道:“可信吗?”
一直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罗邪道:“她是个普通人,回答问题也算详尽。我总觉得她目光深处有在回避什么,但也可能只是受了惊吓的关系。”
苏月夜点了点头,重新召唤其他女眷入内询问,她们问了三十多个婢女仆从,今晚的客人到底是谁,居然真的无人知晓,直到一个叫春萍的小婢。春萍虽不算是宝夫人的贴身侍婢,但和那“梅兰竹菊”四大婢女走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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