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兵部，小书房。
于谦和胡濙左右而坐，路弈、苏月夜则向他们报告着这几日发生的事。
“瓦剌国师野火被你杀了，是个好消息。即便影子死了，至少是死得其所。”胡濙轻声道。
于谦却道：“影子名叫唐五。他是宣德末年被派去瓦剌的，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
胡濙道：“宣德末年。杜郁非知道自己将会离职，所以向先帝建议重启夜行组。先帝斟酌再三后，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且安排老夫监管夜行组。唐五是夜行组第一代的成员，他从海外归来后，曾经参与刺杀先帝的行动。因此当时被囚于死牢。杜郁非得到先帝旨意将他释放，并且安排他远赴大漠，潜入瓦剌。”
“这么说来，他当时其实是可以远走高飞的。”于谦说。
“是的，但是他没有。”胡濙道，“他有着老一代夜行组的骄傲。”
苏月夜一脸黯然，低声道：“当年他去大漠之前，就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参与靖难，然后远洋出海，再潜伏大漠。这个唐五很传奇。”于谦也不禁心生神往。
路弈道：“他出发之前，和杜郁非袁彬一起挑选了新的夜行组成员，其中就有我和战鸿鹄。本来我们也想邀请俞耕耘，但阿牛那时候已经跟于大人去山西了。其实那时候，俞耕耘的武功就已经是我们后辈里最高的。”
于谦点头道：“确实如此。”
“之后，夜行组陆续有其他人加入，比如这次牺牲的唐九。”胡濙叹息道，“一个很好的姑娘，还留下一个不到两岁的儿子。”
“唐九家有需要我们照顾的吗？”于谦问。
苏月夜道：“唐九是唐门子弟，也是唐五的后辈。她的儿子，其实也是我苏家的血脉。”
“我听说过，武学奇才苏青谷。因为刺杀王振而死。”于谦说。
苏月夜道：“是的，那孩子之前为掩人耳目叫唐泽，如今已改回原名苏名瑜。暂定会送回蜀中抚养。目前不需要大人操心，只是若是日后，他有机会回到京师……”
“天晓得，那时候我们两把老骨头会在哪里喽。”胡濙笑了笑，正色道，“但是总会有些门生旧部在的。”他想了想，递出一块雪白的玉佩。“既然他叫名瑜，这就送给他当个念想吧。”
苏月夜接过玉佩，笑道：“多谢大人。”
于谦正色道：“这次夜行组损失了唐五、唐九、薛铁衣，另有战鸿鹄重伤。可谓代价很大，但也杀了瓦剌国师野火，以及大漠三大高手昂庆夫、蒙克、恩和，大将楚库。战果也是极大。我会一一上报朝廷。但你们说，野狐岭一战有蹊跷？”
路弈道：“有多个疑点，未曾解决。”
“多个？”于谦问。
路弈道：“第一，那座兵营位置很偏，若是敌人没有内应暗通消息，是无法知道锦衣卫住在那边的。第二，那两个瓦剌刺客虽然是高手，但他们若无令牌和口令，要摸上野狐岭潜入兵营，也是极为困难的。第三……蒙克最后死在断崖，以他的身手绝不可能失足坠落。而且我追踪的时候，发现有其他人的脚印。”
胡濙道：“我听你们说，蒙克之前已经是深受重伤，若是他在天黑的情况下走错路坠崖。并非不可能吧？”
路弈道：“按蒙克的身手，即便受了重伤，也绝无坠崖身死的道理。若是他坠落到我发现尸体的位置，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在坠落前就被人暗算。”
于谦皱眉道：“综上所说，你们认为接应他的人是我们大明的人。或者说，野火营仍旧在我大明有暗子？”
“不敢枉加猜测，但是的确疑点重重。”苏月夜说。
路弈道：“当然，大人若要属下现在拿出证据，也确实拿不出。”
“这件事我们知道了，仍旧由你们来查好了。不用告诉别人。”胡濙笑道，“卢忠和东厂那边都不用说。”
“是大人。”路弈和苏月夜领命。
于谦道：“那个喜宁，先你们一步被押到京师。皇上下旨将他凌迟处死，过几日就会行刑。”
路弈道，“想来太上皇那边一定很高兴。”
“属下想问的是……太上皇他们何时能回京呢？”苏月夜犹豫了一下道，她并不是关心朱祁镇，而是担心袁彬。毕竟朱祁镇不能回中原，就意味着袁彬也不能回来。
“皇上很排斥讨论这个话题，所以大臣们多少有些担心。”胡濙轻声道，“但我认为，只要瓦剌不继续与我们交战，那么太上皇回京就是早晚的事。不会恶化成为从前北宋的局面。宋朝时候的大臣，和我们现在的不同。”
北宋靖康之乱时，金国将北宋的宋徽宗和宋钦宗，大小两个皇帝一起掳去北方。南宋建国后，不论是战乱还是和平，南宋皇帝赵构始终不同意让哥哥宋钦宗回宋。之前土木堡之后的北京保卫战时，就有很多大臣担心北京守不住，大明变成南宋的局面。而现在，北京保卫战打赢了，又有人说，朱祁镇和朱祁钰兄弟两，会变成当年赵桓和赵构的结局。
于谦板着脸说道：“虽然外头流言很多，但我相信皇上不会做傻事。”
胡濙笑道：“他做不做傻事不好说，但是事情的确还没那么糟糕。尤其是这次也先送给我们喜宁，说明他的确无意再与我们开战。那么于情于理，皇上无法继续说不。不过这事情嘛，最后还是要落在廷益你的头上。毕竟王直已经被骂过一次了。”
于谦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路弈和苏月夜退出小书房，在外头遇到俞耕耘。
俞耕耘皱眉说道：“你们回来后，和李佑谈过了吗？”
苏月夜道：“我和他说了小九的死讯，因为他极度伤心，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有些事你或许不知道。”俞耕耘道，“在你们去执行任务的几个月里，李佑在京师留守。他和东厂走得很近，楚潜渊麾下的智囊席宇多次与他喝酒。”
苏月夜皱眉道：“有这等事……”
“我不知道夜行组有没有什么规矩。”俞耕耘笑道。
苏月夜摇头道：“小九已经死了，我怎么能对她喜欢的人出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能随他去了。”
路弈眯着眼睛道：“你为何多管闲事？是楚潜渊让你来问的？”
俞耕耘道：“是卢忠来问的，最近东厂和卢忠的关系很好，楚潜渊在大举招揽人才。按惯例东厂招人，会先朝锦衣卫下手。所以他一定给了卢忠不少好处。”
路弈怒道：“卢忠是真的蠢。人才给了东厂，他难道能跟着去？他可是锦衣卫的指挥使。”
苏月夜拍了拍他道：“李佑这个事是东厂的阳谋。路弈，过几日你回复卢忠，就说我们同意李佑去东厂。”
“但是……苏姨。规矩就是规矩。”路弈道。
俞耕耘奇道：“所以是有规矩的？”
路弈没有理他，接着道：“李佑的心结未开，一旦他去了东厂，日后是一定会恨上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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