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自镇外而来,为首者是一邋遢老道,罩着一件沾染了不少油污的宽大道袍,用一根仿若随地捡来的木枝绞住乱糟糟的头发,面色枯槁,大约大去之期不远。身后跟着一跛脚小道童,情形比老道好不到哪里去,再后头跟着一大髯汉子,背负阔刀,龙行虎步,与前头两人判若云泥。
流水镇最近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小镇居民已经很难再提起什么兴趣,再者一看并是穷酸,众人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凑上去?
老道负手而立,苦着脸道:“早知还是应该带上那块卦幡,贫道这一手测字本事那真不是贫道吹嘘……”
话未说完,小道童先鄙夷道:“上回您老人家跑得那叫一个快,这才丢了卦幡。”说着一阵痛心疾首,“足足二钱银子,师傅您老人家不在乎,弟子可是心疼死了。”
老道面色讪讪,奈何满脸黝黑,外人倒看不出来。
小道童叹了叹,对自己的前途那叫一个忧心。可是若不是眼前这位老道人,他如今恐怕就不是跛了一只脚那么简单。念这份活命之恩,小道童怎么也不会舍了师傅去,嘴上埋怨“二钱银子”打了水漂,心里倒也知道不过是街头多拉几场曲子。
生死之外,皆是小事。
大髯汉子是中途加入队伍,见惯了师徒拌嘴,这会笑而不语。对于那从未见过的卦幡,小道童倒是跟他提过一次。据说是在州城那边,师徒俩支起了摊子,挂出一个“铁口直断”的幡子,方才开张,就给一位光顾生意的贵人算了个“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结果给人掀了摊子,追了几条街。
些许趣事,算不上江湖。
三人在一处面摊前坐了下来,老道要了一碗清汤面,给徒弟叫了一碗牛肉面,抬起头与大髯汉子道:“柳老弟且自便。”
大髯汉子笑了笑,倒不介意。点了一碗肉面,外加一壶烧酒,顺便将师徒俩的账也结了。
老道抄起面,冷着。转过头与摊主拉起了家常。小道童捡了一块肉搁到师傅碗里,端起碗跑开了一段距离,蹲在街边哼哧哼哧享受。
老道回头,一阵怒骂,说着“你小子长身体呢”,倒也没有追过去。
……
流水镇往西,有一处古寺。近来却没了佛家清净,据说在某个月黑风高夜,古寺钟声不绝,之后几日皆如此,扰民至极。第二日流水镇百姓过去找说法,前后几波人都没再回来。刚开始以为是因为最近流传的江湖事,那边给江湖歹人做了临时据点,直到某天一位路过仙师点明那边“鬼气浓郁”,众人才反应过来。然而那位仙师说是有急事,并未出手解决。之后小镇请了好几批人,大都铩羽而归。
往后那桩江湖事闹腾不止,关于古寺的事情并被掩盖下去。挂在镇口告示栏上的悬赏,已经没几人知道了。
江牧云对江湖事不感兴趣,却对鬼怪之事很好奇。当初在牧云山,几处遗迹都孕育出品阶不低的鬼王,苏酒带着他做了不少欺负鬼的事。如今想想,谈不上怀念,倒有几分亲切的。
因而他打算过去看看。
说起来,这座流水镇倒有不少“怪事”。
就在他借宿的第一晚,他并看到长街上有一白衣女鬼晃荡,喜欢敲人门窗,与人“对视”,只是好些开窗之人,大抵都没看到女鬼的存在。江牧云见她没有害人的意思,也就没有替天行道。第二夜未见女鬼,倒又见到一只巨大白狐掠过屋顶,若非他勉强算个山上人,大抵也听不到那些动静。
渡船买过的山水邸报里,这种事情更是寻常不过。山野枯坟,有艳骨美人,才子佳话。
大日当天,诸邪藏身。去往古寺的山道上,跛脚道童絮絮叨叨,提醒师傅一定要好好掂量自家本事,哪怕一把老骨头没多久可活也不该糟践他这年轻后生的好活。
老道并教导几句,“识几个字,酸书里搬几个陈词滥调就敢指点师傅了?”
小道童歪着脑袋,委屈不已,“师傅腿脚不快,到时候跑不了,可别怪徒弟不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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