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南宫翎干脆闭上了嘴。
岑含望了他半响,忽叹道:“你既然不愿说,那便算了罢,不过伤还是要……”说到这里他就停了。
南宫翎显然已听懂他的话,打断道:“伤在治。”
岑含点头道:“那便好。”顿了一顿,终于还是开口道:“以后你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便与我们一起罢。”
南宫翎一愣,道:“我……”
岑含淡淡道:“你既然说过这条命最后要我来取,我总不能让你死在别人手里。此事就不必多说了。”
南宫翎愣了一阵,忽然眼眶有些红了,急忙转过头去。
岑含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甚么突然这么决定,其实自己对南宫翎的戒心还远未除去,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应该是可信任的。
也许这只不过是因为南宫翎的情感是真实的,又或者与耶律玄一战后,自己的心又热了起来,重新变得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但无论如何,退一万步说,即便南宫翎这一出是苦肉计,以自己今时今日的修为,他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所有的事终于暂且告一段落。
岑含忽然想起梦里洛飞烟说的话。
一切已过去了。
是啊,一切已过去了。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岑含忍不住又忘了一眼南宫翎。如今大仇已报,接下来唯一的牵挂便是当年亲人的下落了,这件事只能着落在“冥府”和南宫翎身上,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对自己有个交代。自古冤有头债有主,朱温虽已死,但“神佛皆杀”还活着,自己若不查个一清二楚,愧为人子,等这一切全了了,自己便落叶归根,回江南开个小医馆,平平淡淡度过余生,再不理会这诸多的纷纷扰扰。
计较已定,岑含顿觉心中轻松许多。眼下自己要做的便是赶紧养好伤,然后去镇州向李嗣昭辞个行,毕竟若不是他,自己也报不了这仇,总须当面致谢。当然还有乐心,不知道这一别之后再见面又是何年何月,以他的能耐想必迟早能建功立业,到时候自己再上门去讨杯酒喝,倒也是一件人生乐事。
也许自己是真的累了。
但人活着,有几个不累呢?总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情,要拼尽全力去完成,只有如此,方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方能了无牵挂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大哥?”见岑含一个人呆呆站着出神,呼延擎苍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岑含顿时反应过来,笑道:“没事。咱们出去走走罢。”
三月的幽州仍带着刺骨的寒意。
岑含身上裹着貂裘,嘴里哈着白气。
这貂裘据说是李存勖给自己的赏赐,倒真是件好用的东西。
大街上熙熙攘攘,虽不似洛阳那般繁华,人却也不少。三人在街上缓步而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对于浪迹江湖的人来说,这份安宁比之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尤为可贵。
不觉正午时分,岑含微有倦意,三人就近找了个小面馆,叫了三碗阳春面,几叠小卤菜,吃得虽不精致,却也悠然自在。
呼延擎苍扒了一大口面,笑道:“许久没这么安安静静地出来走走,吃碗普普通通的面了。”
岑含也是一脸轻松,点头道:“是啊。”上次吃面吃得这般惬意还是入桃源谷之前的事情,转眼这么多年,当初的简单和执着早已面目全非,想想真是恍如隔世。
南宫翎始终不发一言,是不是也在回忆?
呼延擎苍轻叹道:“上次这么吃面还是在潞州,潞州的面倒是真的不错,只可惜出门没几步就给败了兴致。”那一次,二人面对“冥府十二煞”和茶肆老板,废了九个,重伤两个,杀了两个。
一吃饱就杀人实在不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岑含叹道:“只怕你今天也要败兴了。”说这话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今天他叹气的次数实在是有些多了,自己明明才二十出头,却活像一个老头子。
江湖不就是这么个折腾人的地方么?
呼延擎苍不由皱起眉头,他的武功相比潞州时已经强了不少,但居然还是甚么都没察觉到,可见对方武功绝对不弱,至少比当初的“十二煞”要强得多。
这些人到底是谁?
岑含似乎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微笑着转过头去朝南宫翎道:“这世上喜欢找人麻烦的人真是不少,还好我们有三个人,人多些总归是好的,不然一个人去对付,就算不累死,也要恶心死。你说是不是?”
南宫翎嘴角抽了抽,笑得有些尴尬。
呼延擎苍不由问道:“这些人和南宫先生有关?”
岑含笑道:“有几个你也认识。”
呼延擎苍道:“那我们眼下该怎么做?”
岑含悠然道:“现在我只想先好好歇一会儿。”
这回连南宫翎都弄不懂了,皱眉道:“歇一会儿?”
岑含伸了个懒腰,半眯着眼道:“他们既然已跟了一路,不妨再多等等。我毕竟还是个身上有伤的人,眼下又是正午,当然是应该先闭目养养神,消消食,好好地休息一下。”说着他还真闭上了眼睛。
呼延擎苍和南宫翎只好苦笑。
时间走得非常宁静,一如每一个明媚的午后。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岑含终于睁开眼睛,轻轻伸了个懒腰,笑道:“该结账了。”三人结了帐离开面馆,一路往偏僻的巷子里绕,最后停在一个连狗都很少进来的死胡同,这地方离街上很远,若出了什么事,街上的人也多半听不到。
岑含望了望地面,感觉还算干净,索性就地坐下,缓缓道:“几位跟了一路,想必也累得很了。此处并无旁人,都出来聊聊罢。”说话声音不响,但刚好能让藏在暗处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像是犹豫了一下,几个人影忽然从三人头顶闪过,轻轻落到身前不远处。一张白脸,一张马脸,一张国字脸,正是当日被岑含击退的“白无常”、“马面”和“牛头”。
但岑含的眼光却停留在最后那个人身上。
只见那人一身墨绿色长袍,身材高高瘦瘦,面目虽谈不上精致,却也当得起“俊秀”二字。只是整个人懒洋洋的,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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