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望着他一脸的风平浪静,竟有些不寒而栗,多年的战场厮杀,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当年老晋王含恨过世时,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天子给人的也是这种感觉,在那之后没多久,李存勖便以雷霆之势扫平内乱,诛杀了所有企图夺权的人。其后十年间,南破朱梁,北灭燕国,又痛击契丹,大败耶律阿保机,威震天下,同时武学造诣亦突飞猛进,功夫炉火纯青,一举赶超已死的李存孝,位列当世六大高手,被武林中人尊称为“六道兵圣”。
眼下的岑含,虽然会有何种成就尚未可知,但这股凛冽却同样叫人心生畏惧。
李嗣源定了定神,摆手道:“大家都散了罢。咱们马不停蹄地从德胜一路杀过来拿下城池,众将士怕是早已疲惫不堪,先各自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后面的事明日再议。”
众将应声各自离去,转眼大帐里只剩下几个人。岑含还是漫不经心地留在原地,乐心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敞亮,自然也没动步子;李从珂见二人不动,就猜到了有猫腻,所以也没走;最后还有一个没动的人,是石敬瑭。
李嗣源看着这四人的架势,不由怪道:“还有事?”
李从珂与石敬瑭对望一眼,都看向岑含乐心。
乐心笑了笑,又转头望岑含。
岑含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倒也没甚么,只是有件事需要将军允可。”
月光如纱。
拿下了郓州,仿佛老天也跟着高兴,夜空中已没了昨日的阴雨连绵,取而代之的是满天星斗拱卫着的一轮明月,显得格外皎洁。
李嗣源独坐屋内,面前叠着几张纸,有的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迹,而有的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所有的纸上写的都是一个字。
静。
但李嗣源静不下来。
这月光不仅亮,更冷。
冷得像杀气。
一阵风吹来,“吱呀”一声带开了虚掩的门,门口不知甚么时候多了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
这人一出现,屋内的气氛忽然为之一变,变得无比凝滞,也无比幽冷,仿佛还带着一股粘稠的血腥气。
李嗣源胸口莫名一窒。
黑衣人慢悠悠地走近屋,一步一步,走得极轻,全无半分声响。但这步子在李嗣源看来却似无比沉重,每走一步那种窒息感便重了一分,仿佛有一双手勒着自己的脖子,越勒越紧。
李嗣源的手不自觉颤了起来,只觉头昏脑涨,肠胃翻腾。
自己已是征战沙场数十年的老将,更是当世有数的名将,杀过的人比很多人一生见过的都多。但跟眼前这人相比,竟脆弱得像一个没有连鸡都没杀过的孩子。
这究竟是甚么怪物?
黑衣人停在他身前五尺的地方,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做甚么。
李嗣源已连站都快站不稳。
这感觉逼得他要发疯!
忽然李嗣源看到了挂在一边的长剑。
死?
李嗣源被这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但它仿佛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在牵扯着自己。他的手竟真的伸向了那把剑。
只要拔出这把剑,一切就结束了。
忽然屋里响起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也很轻,但却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李嗣源霍然清醒,缩回了手,重重跌坐在椅上,只觉后背冰凉一片,原来冷汗早已浸透衣衫。
岑含放松地坐在横梁上,保持着随时都能全力一击的姿态,淡然道:“你很喜欢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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