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呐,干嘛非得活得这么累?”乐心望着城墙外湛蓝的天空,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自打岑含那儿出来后,心就好像被甚么东西扯住了似的,那感觉就如同里面被人灌了铅,说不出的压抑和沉重。
其他人想来也一样,毕竟话是对大家说的,谁也跑不了。
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岑含干得出来那种事。正因为如此,才让人压抑。
自己本已做好了舍命一搏的觉悟,然而他短短几句话,就让这觉悟烟消云散,让自己不得不承受另一种更为残酷和艰难的东西。
一人一条命,来也干净,去也干净。死其实很容易。
难的是死里求生。
最要命的是眼下除了等待,乐心根本没有别的法子。
太阳一点点往西,时间也从未如此难熬过,对于即将会发生的事,除了自己这一小撮人,其他人全都已一无所知。岑含仍是以保护李嗣源的名义守在其住处,剩下的人也都各司其职,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理解,现在的平静是有多么诡异。
乐心其实本不该在这种地方一个人闲逛。
作为一个统兵将领,事情实在是不少。然而今天他只想偷个懒,出来走走,散散心,然后碰上些甚么东西,准确地说,是一个人。这是一种奇妙的预感,毫无依据,但你就是确定它会来,尽管这种遭遇本身并不是甚么好事。
走过一处巷口,乐心就遇上了这个人。
确切地说,是感受到了。
如芒在背,仿佛实质一般的杀气。但乐心却没来由地心里一阵轻松,虽然身上还带着数不清的鸡皮疙瘩。
这他娘的到底是甚么怪物?
“奶奶的,看在老子都快吓尿了的份儿上,现个身如何?”
“我就在你身后。”
乐心霍然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鬼面具,面具下的眼神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看来我是撞了大运了,又一个‘诸子六仙’!短短几年内都见过四个了。死了都值了。”乐心笑道。
鬼面人冷冷道:“你不怕死?”
这人果然不管甚么时候,身上的杀气都像是要择人而噬似的,叫人心惊胆战。
乐心叹道:“我简直怕得腿都快抖了,只不过眼下,我好像还能活一阵子。”
鬼面人道:“你跟他一样,也很聪明。”
“一个人上了战场若不想死,多少都要学得聪明一点。”
“有道理。”
“那么眼下你要怎么做?”
鬼面人缓缓道:“眼下你不会死。”
乐心又笑了:“然后呢?”
鬼面人的语气里听不到半点起伏:“跟我走。”
“去哪儿?”
“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是间茅屋,很像当初朱麒用来安置洛飞烟的那间,不用说这一定是“冥府”的一个据点。
乐心也的确是跟着鬼面人来到这个地方的。
作为一个聪明人,站在诸子六仙面前,当然不用等到对方动粗,何况自己本身没有拒绝的意思。这是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草屋,屋前地里还种着菜,篱笆附近还长着些花花草草,从外面乍一眼看来,倒有几分隐士之风。谁都不会想到,在这屋里待的,其实都是杀人的人。
这样的伪装不能不谓之高明。而且屋里备着干粮和水,住个三五天完全不成问题。
此刻鬼面人早已吃饱喝足,在一旁打坐。这人吃得很慢,也很专心,吃的时候就好像眼里只有食物,看不到别的。但即便如此,乐心后背发麻的感觉仍然没有一点点的缓解。
更要命的是,自己的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这是乐心这辈子唯一一次恐惧中带着尴尬的经历。
“干粮和水就在桌上。”鬼面人动都没动一下,仿佛这句话不是和乐心说的。
乐心摸了摸肚子,笑道:“你倒是很大方。”
“我对死人向来很大方。”
乐心拿起张饼,狠狠啃了一口,道:“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
鬼面人不答。
乐心苦笑道:“好吧,算我问了句废话。”
“你不怕我下毒?”鬼面人淡淡道。
“毒用在一个死人身上,岂不浪费?”
“但你却是个会动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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