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繁忙的码头,河面上蒸汽机船前端高耸的烟囱中冒出黑色的浓烟,一个个穿着粗布衣的人扛着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匆匆忙忙跑过,好像不知劳碌的蚁群。
汗臭和河水的恶臭混杂着飘荡在空气中,经过阳光的发酵,变成了一股好像咸鱼和豆豉搅拌后融合的味道,醇厚且刺鼻。
黎辞的背上也扛着一个一米边长的木箱子,箱边的毛刺扎透单薄的布衣,刺进皮肉里。
眼前的景象和现实的码头重合,变成了黎辞曾经飘荡在摩季那河上空看到的那样,工人们劳劳碌碌,奔波永无止境。
待到身体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被挤出来,便会被扔到河里,扔进城郊的乱葬岗中,回归大地。
机船们挤满了河湾的空位,它们的船头上无不插着一面白色的旗帜,旗帜上画着一位圣洁的圣母,慈祥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
那是撒玛利亚的圣母。
与黎辞之前看到的不同的是,船工们脸上布着的不再是麻木,而是虔诚和恭敬,好像每一件货物不是压垮他们的重担,而是通往圣地的祭品。
“这样的世界,比起灵枢界那肮脏的码头,还要充满真实的恶意呐。”
黎辞将肩膀上的木箱子扔进水中,激起一大片浊浪,搭在机船和岸边之间的木板摇摇晃晃,如同悬崖两壁上脆弱的绳索。
“这是你的梦境?”
黎辞观察着这个近乎真实的世界,啧啧赞叹,“真正的梦灵果然厉害,不是我杀掉的那个半吊子骷髅可以比拟的。”
“不过,我也不是你眼中那待宰的羔羊。”
黎辞看到了连在自己和那抛进水中的木箱之间一条清晰的信息锁链,看到了逐渐向自己围过来的一群船工,这群人的面貌他还记得,正是那百名被他欺诈诱骗出去的船工。
不过不同的是,他们老了,比那时要老,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过度的劳累让他们未老先衰。
“这里是几年后呢?”
“是我发动的那场变动的几年后?”
黎辞将感应的主体放到一个工人身上,读取他身上的信息变化,追溯信息延续的最初,直到碰到一片空白。
“七年前?”
七年前的一切,再向前,都是空白。
他又换了几个人,得到的结果完全相同。
这里是七年后的摩季那河,是与现实时间同步的幻梦,在这个世界中撒玛利亚教派统治并重建了莱纳市,以圣母之名治理城市,成为了新的特权阶级。
“如果撒玛利亚真的都是这样一群固步自封的家伙,那真可真是没有新意。”
“屠龙者成为新的恶龙,历史变成了一个怪圈。”
黎辞意念一动,身体实质的黑色淤泥融化了自己与那个木箱子之间的信息锁链,切断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箱子只是表征,它的实质是梦灵对黎辞的困缚,是世界本质的联系,只要有这个联系在,黎辞便永远无法抗拒这个世界的同化。
“只是具备了一点史诗特性的家伙罢了,比起真正的史诗来,弱得可怜。”
“就凭你也想吞掉我么?”
在通过分身得到了此界十二刻的纯粹力量信息,又近距离捕捉到了疑似神灵后裔的家伙与史诗领域碰撞时展露的东西,黎辞对自己的进化之路愈发明晰,他也愈发强大。
他的路是收集万灵信息,身化万灵,信息越足,质量越高,进步越大。他的生命本质在那场战斗后水到渠成地升到了二阶,也掌握了史诗超凡境的几分奥妙,可以行那四两拨千斤之举。
可以说,只要不是真正的超凡种当面,他完全可以试着打一场,输赢,真的难定。
锁链一断,黎辞的周身都好像荡起了波纹,整个世界都在排斥着他,敌视着他。
自摩季那河中冲出两个畸形的生物来,一个鱼头鱼身,体型臃肿肥大,另一个鱼头人身,身体健壮有力,它们向黎辞冲过来,神态狰狞恐怖。
这是老耶罗和戈比的映像。
那些一同冲过来的船工们,被他们粗暴地推开,长着鱼蹼的手拍在工人们身上,非伤即残。
“它们可没有你变出来的这么弱。”
黎辞的感知触角将二人囊括在内,然后发动了扭曲同化,黑色的淤泥在自它们体表冒出,两息后便把他们化成了两滩蠕动的黑泥。
黑泥流到黎辞脚下,没入消失,在黑暗的涌动中再次生出两张残缺不全的脸。
“很不美味,我不喜欢这种残缺的感觉。”
世界剧烈地晃动起来,色彩忽然变得颠倒迷乱,在黎辞的视线中,空白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张遮天蔽日的巨脸,那是戈比的脸。
是梦灵的脸,是它在这个虚幻世界意志的体现。
点点的黑色淤泥自巨脸上涌出,犹如一副燃烧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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