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北去百里,有一偏僻小城,号偃师。小城飘摇,城郭破旧,松柏皑皑,一条素道铺去,风起时,黄沙遮天。街道巷旁,偶见懒散的农夫,和正在柜头瞌睡的一些店家。
这日,县中小道忽然入了一行人,有红衣一女子和三位男子,背着另外三名男子匆匆行来,其身虽负刀剑长弓,倒像个习武之人,然而其风尘仆仆,发须凌乱,却又显得十分仓促窘迫。正是这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不少店家行人,众人纷纷探头看去,却被那红衣女子拔剑怒斥道:“尔等看些甚么?”,一下子惊得躲了回去。
最终时,那行人中的独臂男子带着几人一番辗转,抬头间,却恰遇得一间破旧医馆。那独臂男子见罢,面容一展,显然有些喜悦,连忙领着几人,已是顾不得许多,只听得“哗啦”一声,随即破门,撞入这医馆之中。
那医馆中有一位年轻大夫,大夫姓韦,号靑伯,其人面容清秀,身材单薄,平日里身着一件素袍,头戴一片毡巾。在偃师城一带行五六年,颇有几分名气。午间时候,韦靑伯本是躺在庐中小憩,忽然闻见这一声破门声响,直惊得翻身而起。一展眼时,却看到有几人冲进了堂庐之中。
“尔等何人?”年轻大夫当下一喝,只见那来人也不理睬,径直从到了屋里,随即几人将背上所驮的伤员放下,那领头的斗笠男子忽地上前来,摸出些许纹银,“啪”的一声置于桌上,只道:“医者仁心,救死扶伤为重,我等虽然冒昧,倒也是情急之下。请这位大夫为我等兄弟速速疗伤。”
韦靑伯听罢,微微一垂头,只是目光所瞥时见到眼前这位斗笠男子,却是独臂;只见其右手衣袖空空,腰间系着一把龙须长剑,那番面容,却有那么几分似曾相识;这大夫稍稍斟酌了片刻,亦未急着收下银子,只唤着众人将伤者安置在堂内一张竹床之上,这才挥袖抱拳问向斗残影道:“敢问阁下尊号?”。
“你只管治病救人,其他无须多问!”成是非方才将那面色惨白、奄奄一息的耿白山放下,却见得这位后生大夫还在一旁拱手作揖,问七问八,不由几分恼怒。斗残影见罢,随即拦下。
韦靑伯见到眼下来者不愿多诉,便也未再追问,转身回了里屋拿出药箱放置妥当,这才上到竹床前一探几位伤者情势。
首先入面的,便是一面容清秀的男子,约有二十五六岁,身着紫衣白纱,当时这男子双目泛白,气息虚弱,犹是那脸上一道赫赫伤口,显然未得妥善处置,此时已有些许溃烂,疮口糜烂流脓。
只待大夫伸手把脉片刻,这才微微垂首唤道:“这位公子,身中狼毒与逍遥散,狼毒者,为脸上刀伤所致,若中此毒后,中毒者伤口极难愈合,我虽有妙药,但仍需调理数日。而那逍遥散,则是泻元漏气之毒,中毒者全身乏力,昏昏沉沉,更深者,当不能自理。不过此二毒,皆非致命之毒,尚无性命之虞。”,
大夫说罢,又转头向斗残影道:“不知哪位可以携着他至后门深井旁,先将这位公子面上伤口洗净,再到左边灶房取上一碗中午熬的清粥,喂上一碗,待稍后我好与他上些疮药。”。
“这等细活,我等恐难为之,五妹你去罢。”成是非当下抢道:“大夫,你先看这边二人,我的兄弟已是命在旦夕。”
韦靑伯听罢,这才连忙坐到竹床另一人身旁。那人面色蜡黄,胡须稀疏,面颊几分凹陷,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虽是双腿俱断,可韦靑伯一眼便识得此人右腿乃是陈年残疾,而其左断肢处,被一团碎步裹住,仍可见已干的血迹斑斑。只待韦靑伯一层一层剥开那些包扎的碎布后,这才看到一条从膝间斩断的左腿,白骨森森,青筋外漏,虽是血已凝固,然其惨状,仍是触目惊心。
“幸得诸位及时送到我这,眼前这位断腿之人,若再晚上二三日,只怕性命难保。当下这断腿死血凝固一块处,须剔除干净。”韦靑伯细细探了一番,终是摇头从医箱里取出白纱半丈、精刀一片、金疮药三瓶,只叹道:“须得二位取精刀剔掉断腿处坏血,而后洒上一层金疮药,再用白纱包裹。而后我再开些药每日服之,此伤沉重,非数月不能痊愈矣。”
韦靑伯这里道完,却听见成是非与聂秋霜一应同声喝道:“我去!”,这才仰头看了一番,眉目一皱,这才暗自道:“方才要人去为那位年前公子洗洗脸上小伤,倒是推脱精细,都不愿往。此时要为这中年男子剔除断腿死血,此人却是抢的紧。”。
韦靑伯这里暗自道完,便缓缓退出身来,成是非与聂秋霜才连忙上前,稳稳驮住耿白山,放置到一旁太师椅上。成是非一手掌着这一片巴掌大的刀,一边拿着巾帛轻轻擦拭伤口,一边细细的剔除耿白山断腿上的死血,动刀之时,谨之又慎,屏气凝神;甚至是一刀一划,如履薄冰,生怕得多削到一丝皮肉。不多时候,成是非双颊早已是汗滴如雨,滴滴下坠。
“尔等岂非羞我?!!”
正在众人皆十分专注焦灼之时,韦靑伯忽地一声大喝,猛地从竹床旁退了下来,双手抱背,这一张清秀俊雅的狐儿脸上,双眉一挑,恰是显得勃然大怒。
“大夫所问何事?”斗残影亦随即上前,一伸手时,摘下头上斗笠,连忙问道。
“竹床上这第三人,被一剑穿心,两日前便已死去,尸斑赫赫。想我偃师城妙医韦靑伯,生平虽救人无数,却从不医治死人。生命所致,人死岂能复生?尔等抬一具尸体置于此处,还叫我去医,岂非亵渎吾这一生所学?辱我无谓,有辱医道者,绝不可恕。”
韦靑伯道完,一怒之下,竟直接关了医箱,连连喝道:“此处医不好诸位,尔等且另寻高明。”,道完便要罢医,回到里屋去。谁料此时忽地一声拔剑响,斗残影一手执着腰间长剑,早已是抹在了韦靑伯的颈脖之上。
“死者可不医,但伤者若未救活,我定要你性命!”斗残影持剑,双目如寒星闪烁,嘴角一咧时,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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