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管家觉得莫松今夜十分的怪异,似乎处处都透露着不妥,一时皱眉间,也想不起会有甚么事,只好撑着伞摇摇晃晃的往回行,不到三五步时,黄管家忽然又变了注意,便复往书房处缓缓行来。黄管家是想着,主子如今这般怪异,不知是遇着了甚么难事,自己是否能稍微为他分一分忧。直到行到书房阁楼下,黄管家才忽然听见,似有人讲话声,悠悠传来。
“奉天涯盟盟主之令,特来索莫宫主项上人头。若不想牵连他人,还请莫宫主,下楼赴死。”
这一句杀意凛凛的冷语,在夜里幽幽传来。闻着声音,此时那说话的刀客,似乎离得更近了些。莫松“吱悠”一声,推开窗阁,双目往外一探,此时那位青纱刀客,俨然已来到了自己的阁楼之下,仍旧是撑着伞,仍旧是,遮着面。
“罢!”
莫松一声哀叹,从窗前翻身而出,稳稳落地,寒雨粒粒,刺在了他的发中、肩上,没入了他的衣袍。这一阵寒意袭来,令他不由打了几个冷颤。
两人逢面,一番沉寂。
白邙缓缓抽出腰间蝴蝶刀,刀光如寒芒,即使在这如墨一般的黑夜里,仍旧显得纯净而明亮。
“你可以...不杀我吗?或者,我给黄金千两,再与你寻一个替死鬼,只要你不杀我,从此我便离开许昌,隐姓埋名,永不称自己为莫松。”
从未与死亡离得那么相近。
莫松忽然感动惧怕,怕的瑟瑟发抖,怕到哽咽,怕到流下泪。他恐惧死亡,这可以从他那一双十分凄楚的双眼中看出来。
白邙杀过很多人,善人、恶人,都一样。他知道人在即要死前的绝望和无助、惊恐和畏惧。毕竟尘世如此繁华,诸多留恋。
可莫松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莫松的眼中,除了哀求和畏惧,却还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欲望。莫松似乎还在幻想着明日的美好光景,或者是其他什么,哪知一个将死之人会想些什么呢?大概是想着,那些还未完成的、还未做完的事,或是那些有愧于心、有负于行的人。
这些都不重要了。白邙心中惋惜一叹。他杀人之前,从来都是十分沉静,沉静的,像若无其事一般。不论是一场设计精明的刺杀,还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手刃,亦或是一场生死相博的决斗。
“要么完成任务,要么死于对手剑下。”
这是天涯盟刺客们所奉承的宗旨。
白邙将伞掷于风中,寒风卷着那把油伞,从地上一直翻过,最终停在了墙角下。
“三刀!若你,能接得住我三刀,我便...不再杀你。”白邙握着长刃,冷冷说道。
对于一个修为甚低的人来说,白邙虽然知道,自己只用一刀便可让他毫无痛楚的死去。但是不知为何,当白邙看见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欲望时,白邙决定,给他一个机会,U w.knsh.c倘若有奇迹。
但白邙却是十分的胸有成竹,他并不相信奇迹,也不想让自己失信。如果三刀未死,那么白邙此时的任务,便宣告失败,他答应过西城浪子,此生,绝不会对任何一个目标手下留情。
“已...别无他法了吗?我可以赠你所有家财,我可以甚么都不要,如何?”莫松一边手中紧紧握着剑,一边却是万般乞求。
“我不为钱。”白邙一语,毅然决然。
雨染透了莫松的身,寒意阵阵,使得他全身已然麻木,但冷得最痛彻的,更是他的心。莫松那张多日操劳脸庞上,此时横满了沧桑。雨淋乱了他的头发,早已有些斑白的两鬓,好似暮年。莫松不知是想起了甚么,或是当年的意气风发,或是此生的浮浮沉沉,他双眼不禁泛出晶莹的泪花。
他可已是不惑之年的男子,上有暮年垂垂的老父,下有两个小儿。他内心仿佛经历过无尽的挣扎,可惜竞业半生,亦未能好好照顾妻儿与父亲,便要从此离世,世风多恶,又岂能知,自己去后,他们还如何保得住这道,足以让他们此生无虞的钱财和家业。一想起白马山庄不日或会另寻附属,占了此处的产业,而后将自己一家老小扫地出门,莫松心中,万般刺痛。
“我不能死!”
莫松一声悲呼,拔出了手上的龙泉宝剑,锋芒一指,直向白邙胸膛刺去,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拔剑相博,即使不敌,亦必须迎战。因为这,关乎生死。在他绝望的双眼中,还冒着期盼,他还想,再见一见冬后的太阳。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