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素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故而方才能够在严家坟前痛哭，如今又坐着与冯谦谈笑风生，陆准派人刺杀他一事也在互相了解后不了了之。想来陆准也是这等洒脱之人，不过从路上他说话时略显低落的神色来看，刘贺觉得他和秦风的友谊也就就此到头了。
“先生难道就打算在这深山里终老一生？”趁着还在做饭的时机，刘贺打算先和冯谦套会近乎。
“使君不觉得比起待在城中来说，这山间景色甚美吗？”
“美则美矣，但是，”刘贺的目光飘向同样正在干活的几名少男少女，“先生有没有想过，现在每家每户都会有数名、甚至十数名子孙。现在蕲春县因为人手不足，土地开发不及，故而县令才下令在临近山野间植树，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你们的存在。
但是，现今村民们已经不再挨饿，不久之后村里、县里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开发山林已经是必然的结果。再之，这片山林邻近也不只有蕲春一个县，到时候四面开山，你们的生存空间只怕会越来越小。别忘了，你们可是黑户。”
冯谦却是一笑，对此不以为然：“使君未免想得太长远了。我们在这山里少说也有十年，从未受过，万事万物便是如此。凡有所大，必有所小，增者减之，减者增之，故而终无所损，亦无所益。”
刘贺差点就脱口而出“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句话。他原想用计划生育的基本思想来威胁他一下，居然绕着绕着就到了哲学的层面。但是他不信经历过现代告诉发展后，居然还能说不过一个古代人。
“先生有没有想过这些孩子？”刘贺又把话题转到了不远处的少年身上，现代话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或许先生在时能够教他们识字读书，将山寨治理得紧紧有条。但若是先生百年之后，这些孩子长大成人，当有一天他们想要走出山林，却发现与外面的……呃，外面已经脱节。由于生存习惯、个人资历和户口问题，他们将无法适应……，于是世世代代也只能在山林间与野兽为伍。敢问，这是子逊兄的初衷吗？”
一番话说下来刘贺仿佛回到了高中写议论文的时候，好几个社会、世界差点脱口而出。只是这个时代人还不以教育为上，他只能就生存问题进行论辩，真是苦了他了。
“百年之后这些人不归我管了，子逊若是有如此追求，又怎会在此寻求避世？”
“……”刘贺语塞，遇到高人就罢了，高人还耍无赖，“子逊兄是打算在山中终老一生吗？满腹学识就此入了土？”
他无法想象自己是冯谦，该是怎样的场景。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也没有个争霸天下的目标，岂不是要无聊死？
对刘贺的疑问，冯谦却吟起了诗：“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游乐山水，感悟人生也是美事一件。”
刘贺突然间有点理解他了。他训练了山民们打猎、交易、采果等生存技能，然后自己坐享其成，及时行乐，可不就是资本主义？这是每一个自私自利的现代人应有的素养。
“使君，子逊，开饭了！”他刚准备用十几年来的现代记忆开口同冯谦斗诗，陆准就过来叫他们吃饭了，刘贺只能先把肚里的话憋回去。
他走过去一看，好嘛那大锅的红的绿的可不都是从他府里偷出来的稀有品种？自从甘瑾和姚诠的商队走了后，这些东西连他都少吃到了，这番都被陆准给猫来了。已经下了锅刘贺也不可能再抢回来，也不客气地给自己端了一大碗，早上爬山确实是消耗了不少。
“喏，尝尝这个！”陆准一手啃着烧烤的兔腿，一手递过来一个皮囊，口齿不清地道：“虽然不如你府里的甘咧，却也是纯正的山里味道，寨子里自己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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