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空的寒月悄悄地钻进了云围,夜变得更黑更寂了。等天来回转到家门口时,已经全然是一个雪人儿了。院门紧闭着,台阶上积满了棉絮一样的雪粒,远处还有几个撒酒疯的黑影,嘴里胡吣着一些下流话。四围的房屋也都点起了灯火,一片片橙黄的光晕点缀着白州这块土地。
冷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天来通红的脸庞早已被冻紫了一小块儿。天来看了一下周围,只感觉身体哆嗦,便猛力一推门,哐啷一声,像通报急信的通讯员一样,火急火燎地奔了进去。外面的天实在太冷了,再火热的心窝子也顶不了长久的,只有“家”这样的存在才能抵御这种彻骨的冷。
祖母看见天来进门的雪人样,又是心疼又是气,好端端的本该在家温习功课,可偏又冒着这坏天气出门。
“这要是不小心得了风寒,如何得了哟!”
祖母把天来训了一顿,又再三叮嘱幸子看顾着点天来,不许他在雪天到处瞎跑。训话之后,便又催着幸子去给天来烧水洗身。
天来近来食欲不佳,甚至怀疑自己患上了厌食症,只草草吃了些晚食便离了饭桌,独自行至廊上,立在那静静地望着空明的庭院,望那幽邃的夜空。廊檐下的积雪在夜光映照下显出琥珀色的光泽,白莹莹的雪花在半空飞舞,这样的光景煞是唯美可爱,不免令人拍手称绝。几盏茶的功夫之后,天来便回屋去了。
黑色的鹅卵石不见了!
天来把屋子里每一个可能藏纳鹅卵石的角落都找遍了,也没找着。没奈何,兴许是虎子把黑石叼了去了,而这虎子就是先前来送信的狸花猫。天来如此安慰自己失物之后的失落心情。
信笺也不见了!
这真是奇了怪了,怪事,怪极了。可是屋子也没有被翻过的痕迹,更没有狼藉一片,一切都是原先的样子,并不像是有小偷来过。退一步说,假使真有小偷来过,可为何会偏偏瞧上这块黑石和信笺呢,难不成屋子里的东西就没有比这些更值钱的么?这显然不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这也许也是虎子所为吧,亦或许那天所出现的信笺和黑石只是一个幻象。
所谓美好的并不一定美好;所谓糟糕的也并不一定糟糕。天来感觉自己好像遗失了很多东西,可事实上只是丢失了两件来路不明的东西,仅此而已。一想起明天该回学校去上学这档子事,“上学?!”心里便又觉着闷闷不乐了,他讨厌学校,厌恶教员们照本宣科、枯燥乏味的讲课。尤其是上英文课的南郭先生,整日叽里呱啦个不停。至于英文发音,不仅夹杂着口音,不纯正,而且还很不自然,中途讲着讲着自己也乐呵起来,台下的学生有近六成的在打盹儿。这是常有的事儿,听他的课无疑是一场修罗场般折磨,不得不说授课确实是一门少有人懂的艺术。当然,南郭先生每个月底照例会拿到一笔薪资。
夜深了。附近人家的灯火也渐次灭了,忙碌了一天的白州人早已经爬进了温暖的被窝,安睡了。天来想着许久不见的同学们,想着段原和苏青如他们,慢慢地也进入梦乡了。
翌日清晨,天气晴明了起来。桃红色的朝霞在天空弥漫开来,有几只冬鸟在房梁上鸣啭,浑圆的红日高悬在东边的墙角上。幸子上楼来唤天来起床洗漱,准备收拾东西回学校。天来当然极不愿意回去,但是想着学校还有自己好朋友,心里便好受了些,心态自然也就放平了。天来是西语系二年级的学生,现在就要重回校园了,但他没有提前通知同学。
一切准备停当,天来便离了家,回学校去了。
学校是一个以前长居此地的英国商人希斯克利夫筹资修建的。说起来这历史已经有些久远了,据说当初这位英国人喜欢上了本地的一个姑娘,可是他有一个嗜好——喜欢听人弹钢琴。那姑娘不会弹钢琴,为了教授她弹钢琴,把钢琴这种优美动听的音乐发扬光大,他准备建一所学校,可以教人弹钢琴的学校。为此他还特意回了几趟伦敦,寻求家族、朋友的资金支持。日子长了,原来的学校便渐渐地添上了新的科目,譬如语文课啦,化学课啦,地理课啦,体育课啦,等等。再后来就形成了一系列的院系。可以说,这所学校是东西方文明融合的产物,无论是在建筑风格上,还是在授课模式上。
天来刚进校门口十来米的地方,一个人忽的从后边跑将上来,迅速拿手蒙住了天来的眼睛,接着便是一阵爽朗清澈的笑声。
“哈哈,好兄弟,你可算回来了!”
“手,手松开,你…哪位啊?”天来有些不耐烦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