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84年进藏
(一)阿克苏
日记1984年4月9日晴
早晨10时,我们从库车县驻地出发驶往阿克苏,此次赴西藏执行边建医疗保障任务激荡着我的情怀,车队沿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公路行驶,下午到达阿克苏兵站。晚上与车队的几个维吾尔战士在车大箱上弹吉他,惊叹维吾尔族战士与生俱来的音乐天赋,手法流畅、美感。兵站也是自带背包的通铺,天气挺凉爽,晚上就睡在车大箱上了。(完)
三十四年前的这个星期一,我们十七医院进藏医疗队80余名成员,搭乘汽车11团三连45台军卡向西藏阿里地区进发。蒙着军绿帆布的军卡停满了医院驻地。早饭后全体开始装车,此次进藏成员中83年大都上过山,医院今年进藏的准备工作过完春节就全面铺开了,所以到这会儿开拔动作也都麻利着呢。行军按车分成组,每组六七人不等,人、车固定,从一而到达目的地。我们当时都共同“扛大箱”。83年边建部队第一年进藏,“前指”指示进藏部队一律乘坐大箱。一来当时部队装备的是解放CA10型卡车,驾驶室不宽,进藏时部队都着冬装,驾驶室副座坐一人合适。坐两人就拥挤,且不能穿大衣,这样才不至于影响驾驶员操作。最主要的原因是,进藏的道路太险,汽车兵都紧张,特别是一遇险段,副座上的乘员往往把持不住,恐惧、惊呼、甚至还出现过一些欲跳车的意外之举。这些举措会直接影响到驾驶员的心态,与军卡是否会被摔下达坂直接相关联。这非同小可,可以想象女兵们面临那样的险情会如何?这样,年龄长些的、身体严重不适的乘坐驾驶室,我们这帮年轻的就都扛在大箱上,大箱上人多热闹,即使驾驶室有位我们当时也不想坐下去。
每车任命有组长,这很重要,行进中上、下车都要点人头的。高原缺氧注意力不集中,忘性也大,83年就有成员差点被落在荒原上。大概10点多钟吧,医疗队全体登车。84年十七医院进藏医疗队由政委带队,政委高举(政委姓高名举)发出出发命令,我军旅第一次倍感荣誉的行军启程了。
一时欢送的锣鼓响起,都是自己的乐队,只经片刻就被战友道别的感伤声所淹没。83年进藏部队历经伤亡,十七医院医疗所在阿里也经历了缺氧、冰冻和死亡。高原是那么的公平,不分救助与被救助者,医疗队自己的成员在阿里连续昏迷三天,已是脑水肿症状,说牺牲就一会儿的事,醒来后称见到了高原的天堂:冰雪世界,纯白。前些年与这位老兵在一起喝过一次酒,感觉这位老兵逻辑较跳跃,跨度大。又有殿后保障车三人被困界山风雪中四昼夜,获救前已相互嘱咐了后事和遗言。
我们心里都明了进藏的危难,但心中仍涌动着军人卫国戍边的激情。此次进藏动员时我们都写了请战书,记得我激昂地表示“···不惜马革裹尸还···”。政治处干事看过请战书后告诉我:“还”是还不了的,按规定,边建期间一般干部牺牲按原则是就近安葬,按你的级别(正排、二十三级)可进康西瓦烈士陵园。
此刻有可能是永久的告别。记得车队已徐徐启动,隔着军卡的后大箱板,车上车下,战友们的手还紧紧地扣在一起。不知谁泣声喊了句“都要活着回来”!我们都被击中泪穴,都飞泪了。三十年来我们仍认为那天送行这是最伟大的语录,这一嗓门饱含了战友间所有的祝福与期待,大悲大喜具足。就记得车下同一批分到十七的战友白青萍泣得特美丽,人漂亮了泣之也动容,这让我发现女兵们悲起来满感染人的。
阿克苏维吾尔语直译为白色的水,当地人称白水城,可以理解为水多的地方。天山融雪汇聚成的阿克苏河是塔里木最大的来水,我的少年在阿克苏度过,这是我的故乡。年少的时光填满了玩耍与欢乐,有桑椹、杏子、塔里木河······
我们认可自己是“疆二代”,我一直认为“疆二代”应将出身地与传统的籍贯区分开来,我始终认同出身地是故乡。
(二)三岔口
医疗队4月10日从阿克苏出发,继续沿沙漠公路向西行进,今天的目的地是三岔口兵站,有二百多公里。一路戈壁,道路平直,下午早早的就到了地方。三岔口兵站周边都是戈壁,就一座小山突兀地立在平地上,好生独特。三岔口一年四季大风不断,最难的是这地方地下水皆苦涩,那些年应该还没有瓶装矿泉水,不然全医疗队都在享用这口苦水?有一法子倒挺凑效,能瞬间改变水质,就是用上山时部队大量配发的“茭白罐头”的酸汁调和当地苦水,不失为可下口之“饮料”。虽喝下去了,一会儿胃就酸拧了。
三岔口(镇)属喀什巴楚县,位于314国道上,省215线在此与之相会并通往巴楚县城,故得名。84年,三岔口周围一户人家也没有,更没有街市。部队也不用控制外出事宜了,早早就躺下了,一夜无话。
(三)喀什
日记1984年4月11日晴
车队一大早就离开了三岔口兵站,经过五六个小时的行进,下午到达南疆重镇喀什。我回十二医院探望院五官科董旭主任。董主任曾经教授我们《解剖》课程,从兵站去疏勒县十二医院的路上遇见了二排的王磊,她把自行车给了我,我骑着自行车回到十二医院。
进医院大门遇见了我大通铺的高邻--张剑同学。张剑入学前学过美术,毕业后留在了十二医院政治处搞宣传,晚上自然是在董主任家吃的饭。董旭主任对我们学员很和蔼,尤其对我们六班关爱有加。董主任充满善意,是一位受我们尊敬学者。(完)
南疆军区所在地疏勒县是一座“兵城”,十几支团级以上的部队在此驻扎。十二医院组建于解放战争中的1946年,经历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这所位于喀什葛尔河畔的野战医院是我军旅的起点。
1981年我以“缺一门”课程的考试成绩“被”考入乌鲁木齐军区军医学校护理专业,简称护校。当时位于昌吉呼图壁县的军区军医学校在全疆各野战医院设立了若干所分校,我被录取到十二医院分校。
八十年代初,为解决边远地区部队子女就业,新疆军区院校不定期内招现役部队子女入学。81年恰逢“内招”,可报考军区通讯教导大队(军校)、军医学校护校两所军区所属院校。这本身就是为男、女考生(部队子女)预设的报名方向,没特殊情况男走通教、女走护校,本身就是内招我们只说“走”而不说“考”之类。不用考虑、也没得考虑,我直接报了通教大队。
应试后对照各类条件,我“走”通教大队应无悬念,当然前提是内招,接下来是满世界的告别和非正常的离校(高一)。几日后,军区招生办电话告知,因少一门试卷(此后,我有幸看了自己的档案,确有记载。考生的因素为零,无从论蹊跷。)我未达到通教大队录取分数线而只能“走”护校。少年的轻狂断了自己的后路,那时部队子女的就业与父辈现役身份紧密关联,父辈退出现役离开驻扎地,子女若已在当地地方就业,按政策只能有一名子女一同离开,六十年代一家三四个子女实属正常,这就意味着一个转业的部队家庭,其子女可能相互分离而散居各地。这在当时是不被军队干部家庭所接受的,那是计划经济时代,社会不似现在这般多元存在,人们就业、发展、生活等都没有更多的选择。那么,现役军队子女要避免这种无奈,最直接的选择就是上军校(全军非院校提干已冻结),成为干部后分配、调动、转业都会有相应的政策,前提是你必须“提干”,成为一名军队干部。
军队流动性强,基层部队驻地普遍偏远,客观上造成了我们这些子女基础教育不连贯。我甚至记不清小学五年我一共转过几次学,上了几所学校;就读学校教学质量不高也是常态,我的基础教育经历就是一部少年自学史。边远驻军子女学习成绩普遍不佳也是事实,八十年代高考升学极低,我们这些子弟也就不指望有金榜题名时了。
当时对于部队子女来说就业的出路并不多,“待业青年”是我们最不能面对的。事已至此,只能奔乌鲁木齐军区军医学校疏勒十二医院分校了。虽然一出道就绊了一家伙,事出有因,我心里也是有数的,当时也没更多的选项,所以我接受了。这些个往事已无法被现在的人们所理解了,但在八十年代初,对于我们这些边远地区的部队子弟来说,这似乎是不可逾越的。
十二医院分点(我们当时都习惯称全疆各分校为“点”)大约培训了三届学员,我们算81届,队长周海青、指导员付建勤,都是女干部。对于我们分校生来说这相当于我们的校长、政委。军区军医学校(大的)校长杜贤友、政委李含英我们“分点”生仅在毕业证上见过签名,这在全军院校也属特例吧。
我们这一批有80多人,分两个排,我编在二排。我们这个排42人,全是内招生,都是部队子弟,算是当时那种“分点办学”制度中的特例。我们二排年龄跨度从14-17岁,入伍前初、高中,在读、毕业生皆有。在部队称从地方直接考入军校的学员为学生兵,我们二排皆学生兵,自称学生兵排。
一排学员全由部队战士考入,兵龄一致数年不等,在部队早一年兵龄都是一个很牛的资历,所以我们二排就集体仰视一排了。这不,从“排”的序号上都看得出来。我们每个排各有一个男学员班,兄弟们见面互递几轮烟就熟透了,自从听了一排男生班老兵们“走”护理专业的经历,我那段子就再也不那么雷人了。一排男生班共八人,皆80入伍的,从全疆各野战部队经全军区统考录入乌鲁木军区军医学校十二医院分校(一排三班),且大都考分居高。其中80年全新疆军区军校应试最高分值为405分,由步八师战士王宇宏考出,算是当年军区报考军校应试生中的状元郎吧。“王状元”最终也被录入我们十二医院分点一排三班,何以故?
当时军区规定;新兵入伍第二年表现优秀、经推荐且要求高中生方可报考军校,新兵入伍第一年无特殊原因不能报考。但当时部队的实际情况是几届新兵中高中毕业生比例不足,时全军正值知识化、规范化建设,为加快部队现代化步伐遂放宽战士报考条件,第一年新入伍战士也可报考,但限于定向招生。81年一排三班8位老兵所在部队当年只招收军医学校护理专业学员,那个年代社会并不多元,军队干部在全社会地位高尚,八十年代初的中华大地,入军校从此成为人民解放军的一名干部(军官),无论城乡、不论阶层都视此进身是一条康庄大道,且谁敢保证来年就能如期报考而一举高中呢?这期间充满变数,这都是后话了。当时一排的学员连安慰带励志直接称王同学为“405”,拔得当年应试军校头筹的状元郎心态好着呢,有叫必答。我们二排皆新兵,是不敢这么开玩笑的。还有一段子:时乌鲁木齐守备五师十四团(住硫磺沟)为提高子女内招入学率,选派全团学习成绩最优秀战士为文化教员,对参试子弟进行集中授课辅导。在战斗连队的赵建林脱颖而出,成为培训班的辅导老师,其辅导班的众弟子中李江英、张淑霞考入十二医院分点,编在二排,同年赵建林所在部队也是定向招生,同样只招军医学校护理专业学员,赵也没把握把希望压在下一年,这样“赵老师”也同期考入了十二医院分点,全团选出来的文化教官,其实力考取一所其他专业类军事院校,应该是有一定把握的,赵老兵被编在了十二医院分点一排,师生同队,俩当年的女弟子见赵仍称“先生”。赵教员仍颔首答应着,最乐的是,“赵教官”这俩高徒一入校分别任我们二排四班、五班班长(五班是我们六班的高邻),当年的赵教员整个学员生涯都是一名普通的军校学生,连个副班长也没担任过,我们“点”上还有许多类似的传奇,如一“姐姐兵”愣是当了四、五年战士才考到这的,人提个干部用了近7年,容易吗?没有特殊情况,我们这个排四十名学员两年后都将成为人民军队的干部,我排四班王芳十四岁入伍入学,十六岁同样定正排、二十三级。现在的说法,还没跑呢就知道结果了。
该满足了,这样一比自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们二排六班7人,其中张剑、肖新强、张军利、郭强等的父辈也都即将转业,我们面对的情况近似,所以也都做了相同的选择。
当时边疆部队缺干部,在干部的调配、使用方面跨度较大,这一点我们这些部队子弟在入校之前是清楚的。就我们这届来说,两个男生班,共十五人,毕业两年后全部改了专业,司药、检验、各辅诊专业都有。医学基础课程都相同,稍加雕刻我们两个班的一些战友即改为临床医士(师),赴喀喇昆仑任边防军医。我从十二医院分点毕业后随即改任放射技士。
后来我们这两个班有近一半的战友又都出了“医”口,散布在许多个行业。前些年我们六班就有学员已官至派驻部队实职正师(业务大校若干),邀我到南方沿海驻防地一叙,师政委忙,没打扰,政委已入过国防大学将军预科,这些年没联系,要不退出现役估计是少将了。在军校学员队我曾是他的班长。
80年前后乌鲁木军区设立了许多这样的分校,从南疆到北、东疆大约有;叶城18医院(原152)分校、疏勒12医院分校(三期)、库尔勒273医院分校、乌鲁木军区总院分校、呼图壁13医院分校、乌苏15医院分校和新源155医院分校等,以上分校设置医士、护理、检验及放射等专业,几年下来由各分校毕业的学员总计约达一千人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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