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我从警察学院毕业。
毕业后我去了东九龙总区,CIB,英文全拼我不记得了,正经一点的说法就是刑事情报科。带我的前辈是赵sir,叫赵久明,一位年近四十的高级督察,对我这样的小辈很好,我们这一茬都很爱戴他。
我生在港城,但我爹是东北人。我爹出生在抗美援朝那个时代,祖上三辈都去当兵了,他是家里仅剩的一个男丁。80年代改革开放,东三省大刀阔斧地往南方输血,他跟着军工部队南下到珠江,机缘巧合间认识了我妈。
入职那天我给他打了电话,说爸,你儿子要干刑警啦。
我爹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我有点紧张。毕竟又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他和我妈能不能接受,我心里也没底。我妈一直都希望我能做个文职,踏踏实实坐办公室。
结果他说,牛逼啊,小兔崽子,晚上回家来,咱爷俩整两口儿。
我当时就蹦起来喊了一句老爸我爱你。
然后我爹说,注意安全,别叫你妈操心。
我自然是满口答应。
有了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我也算是后顾无忧了。干这一行并不轻松,但我乐在其中。可能是家族遗传吧,我特别喜欢那种上了战场一往无前的感觉,因为知道自己手里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所以挥汗洒血,特别有成就感。
当然,遗憾也很多。
总有一些人是救不回来的,也有一些事是修正不了的。为此,曾有无数个夜晚我碾转难眠。尤其年轻的时候,还没学会排解压力,于是抽烟喝酒,那段时间我烟抽得特别凶。
印象尤深的,就是入行第一年,我碰到了职业生涯里的第一桩悬案。
也是我第一次遇见陆和光这个人。
那是07年底,派出所报上来一起人口失踪案。失踪的是一对母子,妈妈叫杨涵,三十二岁的全职太太。小孩叫陆和光,十岁,小学在读。
涉及到妇女儿童,所以定性为刑事案件,到我们科跟进线索。
接到这个案子,我第一反应是家庭矛盾,妈妈带孩子离家出走。近几年婚内纠纷多得很,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然而派出所的同事告诉我,这家人夫妻离异已经三年了。孩子有俩,是一对孪生兄弟,爸妈一人要了一个,陆和光是哥哥。
文件夹里附了一张很旧的全家福,还有几张近照。我拿过来看了看,两个小孩长得一模一样,很可爱。杨涵是个娇小秀美的女人,陆骏比她高出一个头,浓眉大眼,面相硬朗。
我问:“报案人是陆骏?”
“不是。”派出所的同事说道,“是杨涵的闺蜜。她们约着吃饭,结果再也没联系上杨涵。她闺蜜两天没找着人,觉得不对劲,今天早晨过来报的案。”
“那就先联系一下陆骏呗。”
“已经问过了,陆骏和他儿子都不在香港。昨晚上刚走,到美国波士顿的航班。说是联系了那边的一个学校,贵族教育,德智体美劳什么的,嗨,反正吹得天花乱坠,给他儿子转过去了。”
我一听,就觉得这里头有鬼。杨涵前脚不见人,你后脚就往国外跑,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查查他说的那个转学手续。”
“哎,好。”
同事跑去隔壁屋打电话,我翻着桌上一堆资料,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五分钟后同事回到我这儿,脸色很难看。果不其然,根本就没有什么转学手续,这家伙出境的动机尚不明确,非常可疑。
之后大约三四天吧,我带着一组片警,摸了杨涵家和她常去的几个地点。很遗憾,没有找到任何与陆骏有关的证据。
在这期间,我们断断续续地联系上了陆骏几次,他表示自己对杨涵母子的失踪毫不知情,但拒绝回国接受进一步调查。
证据不足,我们没法起诉他,更谈不上引渡他回国。
一周后,杨涵的尸体找到了。
失踪案正式升级为凶杀案,惊动了赵sir,他抽出精力到这个案子上带我。
尸体是水警从北角码头那一片捞出来的,早就泡得面目全非了。有价值的线索,就颈部一处贯穿伤,大约是水果刀之类的凶器。这把刀没找到,也没有其他能指控凶手的证据。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局里接到一个电话,是杨涵家邻居打来的,说陆和光找到了。
我赶紧开车去接那小孩。
出人意料的是,陆和光是自己回家的。他家周围已经拉了隔离带,邻居在路口迎上我,说小孩落在外头好几天,状态很不好,先上楼洗澡去了,可能得等一会儿。我说没问题,我等。
邻居姓田,是个热心的胖女人,把我招呼到客厅里坐下,自己去厨房忙活,说要给孩子弄点吃的。
“阿sir,就你一个人呀?”她梆梆梆切着菜,笑呵呵地跟我搭话。
“我就一新兵蛋子,案子少。”我坦诚地回答。她家房子不大,不至于扯着嗓门才能听见。“再说了就接一孩子,我自己还不够嘛。”
“我儿子也今年实习。”田姨是个爽快人,讲话很直率,“长成个大人就放心喽,唉,阿光怎么办呢,这孩子才十岁,就碰到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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